第三百六十五章 心術為孤臣(2 / 2)

黛玉妙目流轉,卻見甄家太太的目光,跟隨著鴛鴦離開榮慶堂,又看了看那甄三姑娘,似乎有一種隱約的期待,不禁微蹙秀眉。

她再看那位甄三姑娘,見她正拉著迎春說話,一剪側臉,容色晶瑩,膚光如雪,似乎對賈琮到來,並不在意。

沒過一會兒,鴛鴦回來說,剛才有宮中內官到伯爵府傳旨,讓三爺即刻入宮麵聖,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府。

賈母和王夫人等聽了也一驚,怎麼好端端的被傳進宮中麵聖。

此時,連探春都有些注意到,聽說賈琮入宮麵聖,不得入榮慶堂相見,那位甄家太太臉色似乎有些失望。

賈母又和甄家女眷嘮了些金陵舊事家常,知道她們過幾日要啟程返回金陵,又讓王夫人準備酒宴招待不提。

……

大周宮城,乾陽宮。

上午鴛鴦過來叫了迎春去西府見客,賈琮本來安心在府中讀書,卻沒想到宮中內侍突然入府傳召。

他一路跟隨傳召內官進入宮城,入戶穿宮走了許久,途中不斷猜測,嘉昭帝召他入宮的原因,卻不得要領,不知不覺已到了地方。

巍峨雄壯的乾陽宮,依然如昔,一磚一瓦,一桌一椅,都透著皇家威嚴,空曠安靜的大殿裡,充斥著熟悉的陰森和冷漠。

雖然賈琮已來過這裡不少次,但每次進入大殿,那種異樣的威嚴和壓抑,從未減輕幾分。

一入深宮,生死榮哀便失掌控,予取予奪落入人手。

心失所據,命途由人。

諸般感受讓他極不舒服,讓他對這九五之尊之地,隱含的抵觸和逃離,盤踞心頭不去。

這就是皇權的威嚴和冷酷,也是臣子如臨深淵的宿命。

……

賈琮發現大殿中除了嘉昭帝,以及永遠如影隨形在皇帝身邊的郭霖,還有另外兩名臣子。

其中一位是他的熟人,兵部尚書兼九省統製顧嚴魁,另一個大臣四旬年紀,卻是陌生臉孔,他卻從未見過。

嘉昭帝見賈琮到來,便讓大理寺卿韋觀繇,將周正陽一案始末與他說明,並且準備派他下金陵協查案情。

賈琮聽了也有些意外,當初他在遼東意外擒獲周素卿,令鴉符關兵務衙門,將周素卿押解回京,便及時抽身,不再過問。

他就是不想多沾惹此事,沒想到還是沒躲過去,如今聖意如此,也是避無可避。

當初他在金陵協助寧王斷案,鄒懷義拒捕自儘的一幕,至今讓他記憶猶新。

那時他便意識到,這件事背後必定還隱藏了什麼,其中牽扯諱莫如深,如今舊案重提,棘手之處隻怕是少不了。

賈琮略微思索,說道:“聖上,大理寺供狀消息泄露,下金陵緝捕周正陽落空,眼下已成打草驚蛇之勢。

金陵之地與周正陽牽扯的關係和人物,必定早就隱遁和逃脫。

且周正陽是否就是幕後主使,其幕後是否還另有其人,如今都無法確定。

現在聖上再派官員下金陵加大稽查,其勢煌煌,內外皆知,哪怕聖上用推事院,暫時拿住了泄密之人。

但神京官員多如牛毛,官衙密集,盤根錯節,誰又能保證,臣此次奉旨下金陵,消息不會提前被傳到金陵。

臣隻怕到了金陵之後,會重蹈楊宏斌覆轍,未入金陵,已失先機,想再查出內裡究竟,隻怕就難上加難了。”

……

當初的水監司大案,如今的周正陽之案,因為一個周素卿而緊密相連,一脈相承,賈琮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幽暗不明。

不管是鄒懷義,還是周正陽,都是出自衛所正軍,整件事已無法避免和軍力軍權發生聯係。

曆來要案,隻要和軍方牽扯關係,便是極其凶險之事,不管如何高估其中的困難,都並不為過。

既然嘉昭帝屬意他下金陵協理此事,已是避無可避,他就要把其中的風險困難,提前傳遞給皇帝,至少最大限度降低他的期望值。

不要讓皇帝覺得自己一下金陵,便能輕易扭轉乾坤,即便他賈琮有這個本領,也絕不會給皇帝這種錯覺。

一旁的顧延魁聽了賈琮一番分析,也暗自點頭,他也是官場老手,自然知道一事必成,首重先機。

供狀泄密,要犯逃脫,先機儘失,如果不設法扭轉,派再精乾的人下金陵,多半還是一籌莫展。

嘉昭帝說道:“賈愛卿所言有理,你有何應對良策?”

賈琮回道:“臣以為,事以密成,語以泄敗。

當初金陵海貿大案發生,其根源在於外洋海貿,牽扯銀流龐大無比,財帛敗壞人心,使得水監司、市舶司等官衙的貪鄙官吏鋌而走險。

如今周正陽走脫,水監司大案流毒之輩,多半已生警覺,必定小心隱遁藏匿。

周正陽是正三品高官,他既有推動神京吏部考功舞弊的能量,在金陵各官衙必定也有經營勾連之輩。

聖上可外鬆內緊,讓楊宏斌在金陵正常理案,循序漸進,不顯急躁,示之以弱,緩和局勢。

另一方麵,可趁機輪換金陵海政相關官衙,隸屬關要職務官吏,以忠誠可信之人任事,既能防缺堵漏,又可打破舊有勾聯相和之勢。

而再派乾員下金陵協查,也可采用相機應變之法……。”

……

一旁的顧延魁和韋觀繇,看著身邊這位少年臣子,對著聖上侃侃而談,思路明晰,邏輯縝密,眼神清亮奪目,言語綿密極具說服力。

顧延魁不管是在火器方略,還是在遼東領兵作戰,已多次見過賈琮的卓絕之能,雖然他此番謀劃依然令人驚訝,但也算見多不怪。

韋觀繇以前隻是久聞賈琮的名聲,卻從沒與他有過公務上的接觸。

如今見他將一件原本棘手之事,片刻之間便剖析透徹,並提出極富智略的對策,小小年紀,便已如此老道,也暗自心折。

隻是,顧延魁和韋觀繇都是久經世事,閱人無數。

他們旁觀賈琮奏對的神態,心中不約而同有些悚然,因為他們卻覺得賈琮的做派,實在像極了一個人。

就是近日讓推事院囂然神京,朝中第一酷吏周君興。

同樣的相貌堂堂,智計百出;同樣的縝密森嚴,透著極度務實的冷靜;甚至連言語中的蠱惑和說服力,都如此相似。

這種骨子中透露出來的特質,不是可以偽裝出來的,是一個人本源和真實的一麵。

而這少年比周君興更加年輕,他比周君興更有天賦才學,他有大周頂級家世,貴重的勳爵身份,這些更是周君興望塵莫及。

聖上所信重的孤臣,似乎都有某些共同點。

顧延魁畢竟和賈琮私交不錯,已經不願再想下去。

韋觀繇卻已經想到,賈琮的才略和潛力,遠在周君興之上,聖上如此器重於他,如果有一天他成為周君興這樣的孤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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