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禪心困離情(1 / 2)

姑蘇,玄墓山,蟠香寺。

修善師太禪房廊外,山雀鳴唱,綠樹成蔭,花影搖動。

禪院飛簷之下,結滿銅鏽的風鈴,夏風吹拂,叮咚叮咚,宛如梵唱。

妙玉蹲在廊外一個青泥藥爐邊,爐中炭火紅亮,上麵的藥盅冒著白色煙氣。

她頭戴妙常髻,穿月白素袖襖兒,外罩水田青緞鑲邊長背心,纖腰上係秋香色絲絛,腰下是條水墨白綾裙,一柄銀絲麈尾插在纖腰後絲絛上。

午後廊風拂來,將她鬢角一縷秀發,合著腰間麈尾上萬千銀絲,揚在風中悠悠蕩蕩,仿佛千絲萬縷纏繞的愁緒。

她靜靜看著火中煎煮的藥盅,身子纖巧瘦弱,細腰欲折,秀美清冷的臉兒,難掩憔悴。

等到煙氣變得濃鬱,藥沫溢出藥盅,妙玉取了塊厚厚的白疊布,包住藥盅的把手,輕輕提起,將黑褐色的藥湯倒在碗中。

將碗中的藥湯對著山風,吹拂了片刻,又親自抿了一口,覺得不再燙嘴,才端進修善師太的禪房。

“師傅,藥煎好了,趁熱喝了吧,靜軒師姐已去金陵為你延請名醫,等再開良方,你的病就能好了。”

先抑後揚,賜降隆恩,在讓所有人豔羨之時,愈發被那些表麵的榮光蒙蔽,隻是覺得賈家一門雙爵,就此重新崛起。

芷芍一去就是兩年,如今要回來探望她和師傅,妙玉心中自然十分高興。

四歲就跟著修善師太,修持佛法,靈台清明,空靜虛妙,壓製嗔癡,印證三寶。

一腔嗔癡,攪動鼓蕩,日夜佛誦,都無法再得平靜。

她從小體弱,幾不能活,入道修佛,才能祛病保身。

如此君心冷僻權衡之法,即便參與其中的齊國公陳翼,也隻當是嘉昭帝寡恩惜爵,並沒有往太深處想。

便是對嘉昭帝一種隱約的表態。

“為師一輩子精研先天神數,自己的生機命數,不用名醫來瞧,我自己也清楚的很,我還有未了之願,等到去還了,一生也就圓滿了。”

半入佛心,半牽紅塵,雲空非空,一個靜慧就能讓她喜動顏色,如遇到其他糾葛跌宕,她又如何能夠勘破。

因此,到府賀壽的賓客絡繹不絕,神京各家貴勳高官,老親世交,俱都到場,歡勢喧然,鮮花著錦,勢頭更勝往年。

嘉昭十四年,八月初一。

……

在一般人的眼目之中,頹勢已顯的榮國賈家,因賈琮的封爵,似乎重新注入活力和生機。

妙玉聽了這話,心中怦然跳動,不知是喜是悲。

妙玉說道:“這些事情,不算辛苦,前日收到靜慧的書信,她就要南下來看師傅了,師傅應該高興才是。”

但是賈家起勢的真正根底,不在局中之人,又有幾人能看得透。

後來又來了個賈琮,靜慧變成了芷芍,那兩個人從此都遠離她而去。

等到她回到自己禪房,心中還是意念動搖,便跪著蒲團,打開一本《佛說五蘊皆空經》,默默念誦。

倒是你事事親為,最近真是辛苦了。”

旁人可能未免看出其中深意,作為當局人的賈琮,卻對皇帝的用心知之甚深。

妙玉聽了這話心中酸楚,師傅說什麼未了之願,怎麼說這些不吉之言。

就像當初嘉昭帝暗示宗人府,施壓榮國府更換世子,加大賈琮和家族的分歧,在賈家立新宗而抑舊宗,以為皇權所用。

修善師太見妙玉怔怔出神,歎道:“師傅未了之願,便是有生之年,去一次神京牟尼院,讀一讀院中珍藏的貝葉古經。”

這本《佛說五蘊皆空經》是當年賈琮抄寫了送給修善師太,妙玉常臨摹經文中書法,修善師太見她喜歡,便送了給她。

她把芷芍當成除師傅之外至親之人,當年芷芍跟著賈琮返回神京,妙玉心中十分不舍。

而其他身在局外之人,更無法看出皇帝這層深險用心,等到後來嘉昭帝竟冊封賈琮為世襲罔替威遠伯。

雖然去年寧國府抄家除爵,寧榮賈家元氣大傷,但隨著今年賈琮因掃平女真,被皇帝冊封世襲罔替威遠伯。

修善師太歎道:“其實不必如此繁瑣,人生七十古來稀,為師明年就七十了,也活得夠長了,生死在天,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但她畢竟是青春年華,秀心萌動乃是天性,十年禪房孤清,突然有了靜慧這樣知心的師妹相伴,讓她明白人間溫情和暖。

……

說到靜慧,一向性子清冷的妙玉,臉上也露出俏美笑意,眉梢眼角隱含喜色,有股彆樣動人韻致。

八月初三是賈母壽辰,從八月初一開始,榮國府便開始擺設壽宴。

而自己年事已高,又能陪著她幾年。

自從立府以來,他拒絕賈母安插尤氏,派遣家奴等要求,將東西兩府界限分明。

即便後來他接迎春入府,都是以伯爵府長小姐的位份,在宗人府進行入冊立籍,涇渭分明,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靜慧就是當初芷芍的法號,當年修善師太將芷芍帶回蟠香寺,妙玉與芷芍同門修行,情同姐妹,感情甚篤。

自己這徒兒自小入道祛病,也是個可憐的命數,生來悟性極高,雖性子清冷,但內心卻熱。

卻沒想到,嘉昭帝又改製寧國府,賜於賈琮,世襲罔替加上出府立戶,幾乎將賈琮徹底從榮國府剝離出來。

修善師太見妙玉提到芷芍,臉上生出俏麗動人,往日佛心禪色,悄然湮滅,心中微微歎息。

“等靜慧回來了,我們在院中再住上一段時間,就一同去神京。”

經書上俊逸不凡的筆意,似乎能充塞眼目,悸動神魂。

而日常除了上衙公務,賈琮也不和四王八公舊勳多做交際,連北靜王數次相邀,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推脫。

他是轉世投身之人,生來便有隔絕旁觀之意,自然對人脈牽扯,看得比旁人分明,更不願因站隊而生糾葛禍患。

旁人都覺得是賈琮年紀尚輕,不精人情世故,或者是才高名顯,生性清冷。

隻有宮中的嘉昭帝知道其中因由,那就是賈琮已經領悟了他的用心。

……

這天一大早,賈府二門外,便擺了幾十座男客酒宴,二門內大花廳中,也擺了十幾座女客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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