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三姑娘出賣祖產,卻隻換了沒什麼優勢的條件,倒像是輕鬆寫意做了一次人情。
賈琮說道:“秀姐,我聽說這位甄三姑娘十分能乾,接了她父親留下的生意,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一個姑娘家把族中生意打理得欣欣向榮,這樣的人心裡算盤可精明的厲害。
我們有求於她,要買她甄家的產業,她就提了這麼個不痛不癢的條件,你不覺得奇怪嗎?”
曲泓秀笑道:“剛開始我也覺得有些奇怪,這事我和可卿商量了很多次。
甄三姑娘精明,我和可卿也不是傻姑娘,各方麵的可能我們都推演過,這樁生意對我們沒半點損害,甚至我們處於不敗之地,這才買了農莊。
如今聽你說,賈家和甄家是世交老親,她到了神京還特意去拜見家中老太太,說明你們兩家關係確實親近。
鑫春號實際是你的產業,這在外頭可不算什麼秘密,甄三姑娘這麼精明的人,必定是知道的。
想來甄三姑娘看在你的麵子,出於世家之情,才和我們做這筆生意。
那張一年的契約,不過是生意場上把戲和排場。
我們也在外麵打聽過甄三姑娘的事,甄家自甄應泉出海失蹤,甄家二房的生意全部是這位甄三姑娘打理。
甄家這幾年不退反進,皆出自這位甄三姑娘之手,坊間都說她明慧機變,算策無遺,行事明正,並無乖張邪氣……。”
……
雖然賈甄兩家是世交,關係也算親近,但是人心隔肚皮,賈琮不會把所有的行為,簡單理解為善意。
但是曲泓秀所說的一切,細致入理,並無破綻,他自己也來回思索幾次,確定這事並無風險,也就放下心來。
而且甄家的新店開張,甄三姑娘因和鑫春號的一張契約,還特地給泓秀和可卿送來禮物,交好之意頗為殷殷誠懇。
當初迎春就和他說過,這位甄三姑娘是個極不俗的女子,如今看來的確有些特立獨行。
……
金陵東郊,一座占地四十多畝的農莊,是金陵城郊最大的農莊。
整座農莊高牆圍繞,農莊裡麵設有穀倉、曬場、磨坊、蠶房等農事設施,還有許多排布儼然的房舍樓閣。
並從流過城東的秦淮河支流,引入活水到農莊之中,作為日常農事用水,又從附近山中引來山泉,作為起居用水。
這座農莊最早的主人叫杜衡昌,出身曾經的金陵大族杜氏。
二十年前,金陵杜家是聞名遐邇的世家大族,曾和金陵賈、王、史、薛、甄等大族並駕齊驅,其淵源綿長,甚至在其他世家之上。
杜家自前宋之時,就是書香世宦之家,出了許多文臣高官,家學淵源流傳,非普通世家大族可以比擬。
自北元侵吞江北,漢民士族紛紛南渡躲避戰亂,由此拉開大周史書上濃墨重彩,大書特書,長達百餘年的南渡衛國。
前宋末年,朝廷羸弱腐朽,各地梟雄蜂擁而起。
江南大地,烽煙四起,各路梟雄抗擊北元肆虐侵吞,也從未停止過割據鏖戰。
城頭變換大王旗,長江以南幾易其國。
杜家祖先身處亂世,雖有匡扶蒼生之念,卻無救世倒懸之策,於是帶著門中子弟退出官場仕途,隱遁民間。
杜家子弟幼時讀書明誌,成年後便跟隨長輩行商經世,完全改了一種活法,至於其中深意,因年代久遠,早就難為人知。
等到大周太祖定鼎中原,重塑漢家皇權道統,杜家經過幾十年繼續發展,在金陵落地生根,成為金陵本地大族。
杜家的往前追溯的曆史,比因大周立國,而隨之風起榮盛的賈、王、史、薛等世家,其底蘊積蓄都要深厚許多。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曆經百年風雨的世家,在十五年前,因牽扯隱門謀逆之事,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杜家兩支嫡脈,自家主杜衡昌以下所有男丁,因勾結隱門,意圖謀逆,全部被斬首棄市,所有女眷發賣為奴,無數家財被充公瓜分。
一個曾經輝煌江南的百年世家,從此被徹底湮沒世間。
十幾年時間過去,金陵本地除了老輩人還記得,曾有這樣一個恢弘世家,年輕一輩很多已不知杜家的存在。
……
去往城東郊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飛馳,曲泓秀正陪著賈琮,去往這座新買不久的農莊。
自從曲泓秀離開神京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獨相處過。
風兒吹動車簾,撲入車廂內,帶著郊外草木的氣息,還有曲泓秀身上,清雅誘人的女兒香。
這樣溫馨旖旎的獨處時光,實在應該說一些溫存親切的話語。
如果不算曲泓秀這兩年身在金陵,在賈琮認識的女子中,曲泓秀算得上和賈琮過從最親密的女子。
連可卿都覺得,兩人教學傳功時的舉動,不計男女之嫌,過於肆無忌憚了些……。
或許正是這樣奇怪的親密關係,讓賈琮和曲泓秀在一起時,常常會忽視,她也是個妙齡韶華的動人女子。
或許是因為,曲泓秀過於獨立能乾,就像寶珠說的,秀姐一人走南闖北,琮哥從來也不會操心。
反而秦可卿貌似柔潤,隻要出了點狀況,賈琮就費勁心機,想出一堆詭計,幫她脫身。
正是因為這樣古怪的原因,在這種難得的獨處時刻,賈琮提出的話題,顯得漫不經心,不合時宜。
“秀姐,我聽你說過,這家農莊原先不是甄家的,而是金陵杜家,能擁有這麼大的農莊,這杜家應該有些根底。
可我來金陵幾次,卻並沒聽說金陵有姓杜的世家?”
曲泓秀回頭望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無奈,不過還是和她說了金陵杜家的來曆。
如今金陵城中很多人,都已遺忘這個曾經恢弘榮耀的世家,至少賈琮在此之前,就從沒聽人說起過,可曲泓秀卻知之甚詳。
賈琮好奇的問道:“秀姐,這杜家以前從沒聽人提起,你怎麼如此清楚這家的典故。”
曲泓秀望了他一眼,說道:“你忘了我的出身嗎,杜家在十五年前,被人舉告勾結隱門,圖謀叛逆,被皇室抄家滅族。
我也是聽我父親生前和人提起,至於杜家是否真的勾結隱門,還是被人誣陷,我就不清楚了。”
賈琮口中默念道:“十五年前……。”
他突然想到,十五年前,算起來正是太上皇當政最後一年,嘉昭帝登基的前夕……。
……
馬車在官道上飛速奔馳,在不遠處一處緩坡之上。
一座占地廣闊,略顯陳舊的農莊,在如血殘陽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蕭瑟嚴峻。
這座大農莊,曾屬於湮沒無痕的金陵杜氏,也屬於過至今榮耀的金陵甄氏,如今成了鑫春號的資產。
賈琮購買這座農莊,不是簡單為了在金陵積蓄資財,也是他奉旨下金陵緝辦周正陽一案,事先籌謀的重要一步。
就像他和鄒敏兒說的那樣,單槍匹馬做不得多少事,就算渾身是鐵,也撚不了幾根釘。
他今天來農莊的目的,就是要從這裡調派出五十名人手。
配合鄒敏兒手下的中車司乾員,分路前往沿江各州,查探周正陽的下落,以及相關的信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