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齡官生得如此標致,突然想到她的容貌似乎似曾相識。
當日甄芳青在榮慶堂拜會賈母,林黛玉也曾在場。
甄芳青對那位國色天香的林姑娘,可是留下很深的印象。
如今稍一回想,便察覺到眼前這小姑娘的容貌,竟然當日賈家的林姑娘十分相似。
這激起甄芳青女人天性中的好奇,便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府上的親眷?”
賈琮笑道:“她叫齡官,眼下正住在府上,我猜到今天是三姑娘到訪,府上並無其他女眷,所以讓齡官過來相陪。”
甄芳青心思剔透,聽賈琮說是讓齡官代替府上女眷,出來相陪,便品出這小姑娘在賈琮心中不一般。
笑道:“這位妹妹當真是好相貌,來時並不知道會遇上,倒是有些失禮。”
又對站在身邊的丫鬟說道:“蓓兒,你去我馬車上,取我那支春蘭鑲珠累絲金簪。”
甄青芳因為經常易釵而弁出現,所以她的馬車是特製的,車裡都備有她的衣裙首飾。
沒一會兒,丫鬟便取了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過來。
甄芳青從木盒中一隻金簪,通體金光內斂,簪頭雕刻一朵花苞半開的春蘭,金絲纏繞,清雅富麗。
五片春蘭花瓣環抱一顆龍眼大的珍珠,珠色乳白無暇,瑩潤生光。
她對齡官笑道:“這支金簪是我前幾日在紫雲閣看中的,買了還沒戴過呢,送給小妹妹做個見麵禮,就是一個小玩意,可不要見外。”
齡官見這金簪清貴不俗,紅著臉拒絕:“三姑娘的首飾太貴重,我可不敢收的。”
甄芳青笑著看了賈琮一眼,賈琮自然就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三姑娘和我是世交同輩,她相贈之物,誠心收下便是。”
齡官聽賈琮說話,便紅著小臉不再拒絕。
甄芳青心思剔透,覺得自己猜的果然沒錯,賈琮對這小姑娘異常眷顧愛護,而齡官對賈琮也是滿腔乖巧信服。
堂中多了一個齡官,稚嫩俏美,討人歡喜,讓初次相見的兩人,少了許多男女間的疏離顧忌,堂中的氣氛變得愈發和睦。
甄芳青笑著親手將金簪插在齡官的發髻上,便帶著丫鬟蓓兒和管事劉顯告辭。
賈琮和齡官一直把人送到西角門,。
他看著粼粼離開興隆坊的馬車,心中對這位甄三姑娘多了一層認識.
她不僅是黛玉口中容顏出色的姑娘,一副錦繡胸懷也極為不俗。
一個閨閣千金,麵對自己談吐如意,毫無普通女子的矜持窘困,心思細密,待人接物,八麵玲瓏,一言一行都讓人心動妥帖。
她看出自己對齡官很在意,便贈齡官清貴首飾,言語誠懇,發乎內心,即便這是一種結交之道,也讓自己對她多了不少好感。
一個禮教規矩之下的世家千金,執掌家業,縱橫運籌,身上有種後世現代女子,才有的胸襟做派,倒是讓賈琮異常耳目一新。
賈琮又想到前幾日,甄家店裡搜檢出來的異常之處,很難和方才宣和堂中之人聯係起來。
甄芳青聰慧明睿,心思縝密,一言一行,深知進退輕重之法,善於籌謀斡旋之道。
女人還有一個比男人沒有的好處,就是再出眾的女人,比起同等層級的男人,她的野心和妄念總會少上許多。
甄芳青這樣的女子,以她的心術智慧,定然不會輕率觸碰,私運或密造火器之類深險之事,以免給家族帶來沒頂之災。
所以,甄芳青雖是甄家生意主事之人,但甄家店鋪涉及火器違禁之事,多半和她無關。
而且有極大可能,在甄世文事發之前,甄芳青甚至都不知道此事,否則甄芳青這樣的心智,隻怕不會讓錦衣衛在店鋪中查檢出紕漏。
賈琮那日將甄世文帶出錦衣衛,和他有過一番言語接觸,對這人也有幾分判斷。
據劉勇說甄世文入千戶所後,舉止雖也算鎮定,言語細密無漏,但神色上的心慌氣亂,卻難以掩飾。
如果不是怕將他滯留千戶所太久,打草驚蛇,驚走了幕後之人,從他嘴裡掏出真話,應該不算太難。
所以,甄世文或許有些才乾,但是謀略城府略有不足,缺乏獨立運作火器違禁之舉的城府膽魄。
他和方才堂中那位女子,在才略上差了不止一籌……。
就像賈琮原先分析,甄世文應該是受人指使。
雖然眼下毫無線索可以溯源,這幕後之人如果不出自甄家,那就另有來曆……。
……
金陵,崇勝坊。
金陵城中有興隆坊、榮裕坊等貴勳豪強聚集的富貴坊,就有崇勝坊這樣窮苦聚居的平民坊。
琮勝坊中一座陳舊狹小院落中,奔波了一日的婦人,一臉疲憊的推開院門。
放下背在身上的用來販賣鬢花胭脂的貨盒,從院子裡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涼水,一飲而儘。
又回到廚房準備當天的晚食,隻是打開米缸,裡麵早已見底,隻剩下不到半勺的陳米。
隻夠她煮上一頓稀粥,明天就要斷頓了。
她在鄒府當了九年的廚娘,這大概是她一輩子最滋潤無憂的時光。
鄒府老爺是水監司千戶,是個有錢的大官,她在府上當廚娘,每月能拿到二兩銀子的工錢,這在崇勝坊算是極豐厚的收入。
隻要節省一些,二兩銀子足夠一家四口,衣食無憂的過上兩個月,那個時候吳嫂覺得日子過得滿足,過得有盼頭。
可惜好日子總是有限的,誰也沒想到鄒府老爺突然遭了大事,被官軍圍了府邸,鄒老爺當場就抹了脖子。
吳嫂丟了這一等好的差事,家裡從此的日子便開始緊巴起來。
沒想到禍不單行,吳嫂的男人突然染上重病,為了給自己男人治病,她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
但是依然不能填報治病的診金,隻要把自己養了十五年的女兒,給了大戶人家作小妾,得了一筆禮金給丈夫續命。
沒想到丈夫終究還是病重咽了氣,家裡也從此敗落到一貧如洗,吳嫂的兒子為了生計,隻能出海當了水手,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鄒府老爺犯下殺人掠船的重罪,不僅家破人亡,還被城中人人唾罵,吳嫂因在鄒府做了九年廚娘,也因此壞了名聲,染了晦氣。
雖然有一手廚房手藝,卻再也沒有大戶請她做廚娘,隻能找個販賣鬢花胭脂的差事,勉強養活自己。
比起前些年在鄒府當廚娘的滋潤日子,吳嫂覺得自己現在活得就連狗都不如,實在沒趣得很。
她沒想到在清音閣門口,居然遇到鄒府小姐,可是明明就是她,鄒小姐卻不認自己,還說自己是閣中的賣藝娘子。
後來吳嫂也回過神來,鄒府出事之後,鄒小姐就被賣進了教坊司,可不是成了賣藝娘子。
好好的千金小姐,這樣被人作踐,應該是覺得沒臉,才不敢認自己?
吳嫂這邊正想著這事,卻見院門有人輕輕敲門,她開門一看,卻是個青年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左手的小指還缺了半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