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夜對翠紅來說,卻是意外之喜,賈赦竟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往日的衰朽無用竟一掃而空。
幾度不知眠,這人已來回三番五次,依舊不知疲倦,差點將翠紅累的斷氣。
隻是翠紅早已慣於風月,即便戰栗欲絲,心中卻滿是驚喜,愈發提起精神迎合婉轉,激得賈赦愈發癲狂。
屋中燭火早熄,窗外黑沉夜色中,那片遮蔽明月的雲顥褪去,慘白月光照進室內。
此時,翠紅有些神誌不清,半翻著眼兒,檀口半張,連聲音都沒了。
她自然不會注意到,在月光映照之下,原先紅光滿麵的賈赦,
在肉眼可見的情形下,臉上的紅潤快速散去,顯出灰敗如雪的底色,顯得詭異恐怖。
…
淩晨,大周宮城,午門。
城門前聚集大批準備上早朝的官員,這是自嘉昭帝登基之後,日複一日的景象。
隨著城樓上鼓聲響起,轟傳四方。
寬大的城門緩緩開啟,等待入朝的官員正冠理衣,各自氣宇軒然,跨入內城。
大周帝國嶄新的一天,再次拉開序幕。
在進入午門上朝的官員中,有一人頭戴黑紗冠帽,穿織金四獸飛魚服,鑾帶繡春刀,四十出頭年紀,盼顧鷹揚,引人注目。
很多官員看到此人,目光中都露出驚訝,因此人是錦衣衛指揮使許坤。
錦衣衛和推事院一樣,位於三法司之外,內廷秘衙,皇帝的鷹犬走狗。
錦衣衛指揮使雖然位高權重,但除了大朝會時會列位站班,日常朝會一般都不參加。
因為錦衣衛事務涉及隱秘,沒有當庭奏報的必要,很多時候都是直奏宮中。
因此,錦衣衛指揮使許坤出現在早朝人群中,引起了很多官員的注意。
隻是過了午門之後,上早朝的官員去的是奉天殿方向,而許坤卻走的另外一個方向,步履匆匆,神態急切。
…
而當天的早朝,也顯得有些異常,嘉昭帝坐殿不到二刻鐘,內廷副總管郭霖便走近龍座,向嘉昭帝低聲稟告。
因隔著鑾駕禦階,底下列班上朝的官員,自然聽不到郭霖稟告的內容。
但是站在文官前列的禮部尚書郭佑昌,因距離鑾駕禦階的距離最近,卻清晰看到嘉昭帝臉上戾然的驚詫和興奮!
在這之後的朝議,很多官員都看出皇帝有些心不在焉,隻是對奏報的幾件大事做了諭示,早朝不到半個時辰,就草草宣布退朝。
這一反常舉動,讓很多上朝官員心生疑惑,嘉昭帝自登基以來,以勤政刻謹著稱,每日早朝風雨不輟,從來隻有延時的情況。
像今天這樣時辰短促的早朝,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其中必定有緣故。
於是很多官員想到宮中病入膏肓的甄老太妃。
前段時間,各部官員紛紛遞上問安折子,各家勳貴命婦也排隊入宮問安,鬨得沸沸揚揚。
難道是甄老太太妃出了薨逝不虞之言,不然聖上為何會匆匆退朝,但是直到這些官員走出午門,都沒聽見宮內傳出報喪的雲板龍鐘。
對於皇帝異乎尋常的舉動,這些上朝官員生出各種稀奇古怪揣測,唯獨沒一人聯想到,今天是上皇給威遠伯賈琮賜婚的日子。
…
大周宮城,乾陽宮。
昨夜錦衣衛指揮使許坤,收到指揮僉事何宏輝轉呈金陵錦衣衛密報,也是大吃一驚。
事涉榮國府承爵之人,事關重大,但那時宮門已落鎖,曆來宮規森嚴,難於逾越,消息已來不及上報嘉昭帝。
所以,今晨卯時,天還沒大亮,許坤便跟隨早朝的官員,入宮奏報,不管有半點耽擱。
嘉昭帝看著手中那份金陵錦衣衛密報,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目光中充斥憤怒和興奮交織的古怪神情。
許坤半跪在禦案前,說道:“啟奏聖上,臣昨夜收到金陵秘報,宮門已經落鎖,雖無法立即奏報聖上。
但昨夜臣已調動大批錦衣,暗中包圍的賈家東西兩府,絕對不會讓賈赦走脫。”
嘉昭帝沉聲問道:“密件上說賈赦的皮貨店,涉及遼東火器盜運,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有何謀斷?”
許坤回道:“啟奏聖上,當初遼東軍火器營火槍失竊,聖上下了嚴旨,沿途衛軍和錦衣衛所,嚴加盤查失竊火槍下落。
但即便布下這等天羅地網,失竊火槍依然毫無下落,幕後之人依然能將失竊火槍經神京運抵金陵,還能在金陵設立營造工坊。”
根據火器司監正賈琮的公文通函,金陵私造工坊仿造的改進型魯密銃,已完全達到官造水準。
幕後主使之人,如沒有極大的權勢和財力,以及縝密的運籌之能,是做不到這等大事的。
而賈赦隻不過整件事情中的一個環節,那幕後之人才讓人忌憚,其謀逆之心昭然若揭,此人必成朝廷的心腹之患!
如今賈赦盜運之事暴露,以臣愚見,不外乎兩種結果。
一為賈赦貪圖金銀,幫人運送貨物,但不知所運之物夾帶失竊火槍,如此倒還罷了。
二為賈赦明知運送之物,為遼東失竊火槍,卻依然為之,四王八公舊勳參與此事,此事便成捅天之禍,其中深危難測!”
嘉昭帝心中一陣栗然,他自然聽懂許坤話裡的意思,不外乎賈赦如是蓄意參與,四王八公同氣連枝,那是否還有其他舊勳牽扯其中?
…
他自登基以來,對四王八公舊勳進行壓製,想要防備的不就是這些人合縱結黨,日積月累,尾大不掉,挾持君王。
如果四王八公之中,參與火器私造的不僅僅是賈赦一人,那就是捅了天的大禍了!
嘉昭帝臉色陰沉難言,他看了一眼禦案上那張後膛槍草圖,目光複雜難言,圖紙的邊緣因時時常翻看摩擦,都已起了毛邊。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思索便可,說道:“你立即出宮,親自入榮國府,帶賈赦入錦衣衛衙門問訊。
務必在辰時將儘之前,從賈赦口中問出實證,急報宮中,不得有誤!”
一旁的郭霖,聽到嘉昭帝要許坤
在辰時將儘之前,確證賈赦罪狀,目光閃動,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郭霖身為嘉昭帝的心腹內侍,自然非常清楚,聖上反對賈琮和金陵甄家聯姻,隻是礙於對太上皇的孝道體麵,才一直隱忍不發。
今日巳時六刻,就是禮部為賈琮宣詔賜婚的吉時,聖上是要在吉時之前,取得賈赦罪愆的實證,借此斷絕賜婚之事!
…
許坤臉有難色的說道:“聖上,辰時將儘之前,時間是否過於倉促,清聖上寬限一些時間,臣必定不負所望。”
嘉昭帝陰惻惻的說道:“賈赦不過是一閒散勳貴,你錦衣衛有這麼多手段,入了你的衙門,你還問不出底細?
記住,慎用大刑,留他性命,一旦問出實證,封鎖消息,急報宮中,等朕裁斷!”
嘉昭帝看著許坤急匆匆出了乾陽殿,目光再次回到禦案上那張後膛槍草圖。
“郭霖,立刻派出中車司人手,盯住重華宮的動靜,還有禮部賜婚的進程。”
郭霖說道:“聖上,錦衣衛已查到賈赦涉嫌火槍盜運,不管他是不是被人蒙蔽,都已經難逃罪愆,據此就可革去其子賈琮賜婚之榮。
奴才擔心辰時將儘之前,時間短促,難用大刑,許坤一旦問不出實證,到時禮部賜婚吉時在即,隻怕要棘手。”
嘉昭帝冷冷說道:“你將事情想得得太簡單了,錦衣衛索取不過是賈赦的疑證。
那兩隻出現在工坊的木箱,沒有人證和旁證,就不足構成實證。
榮國先祖跟隨太祖,立下建國之功,後輩子弟如無實證而誅,難堵悠悠之口。
況且,賜婚之說,已經朝野儘知,牽扯太上皇和老太妃的體麵,牽一發而動全身。
賈琮已出戶榮國,封爵立戶,在宗人府登錄彆籍,單憑其父罪愆疑證,就奪其賜婚之榮,實在難以堂而皇之。
朕不能給自己留下洗不乾淨的把柄!
可惜錦衣衛的消息,沒有早兩天到神京,不然諸事也可遊刃有餘,如今倉促之間,隻能看賈琮的命數了!”
嘉昭帝心中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
榮國府,榮慶堂。
這日天還沒亮,王熙鳳便早早起身,帶著平兒在府上四處巡視,檢查各處清掃、擺設、懸掛等事項。
又將榮國府各處管事聚在二門內偏廳,詳細分派各人所領事務、人手調撥、行止法度等等,內外都井井有條布置。
雖然府上各處按賈琮的提示,並沒有張燈結彩,但榮國府卻依然洋溢喜慶氣息,因今天是宮中賜婚賈琮的大喜之日。
賈母因年紀大了,本就睡不得長久,也是天還沒亮就起身,隻在堂上坐了,等那榮耀體麵的時辰來臨。
沒過一會,王熙鳳忙過事情來請安,王夫人也不早不晚的過來,幾個婦人就堂中閒話。
賈母正想問這兩日,自己那幾個孫女兒,怎麼都窩在東府不出門,今天大喜的日子,也不過來湊湊熱鬨,正想讓王熙鳳去叫人。
突然門外有婆子驚慌失措進來,對著賈母說道:“老太太,事情不好了,東路院那裡闖進來很多錦衣衛,說是要拿大老爺!”
賈母等人聽了都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