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對王熙鳳笑道:“如今我也就指望你了,給家裡添丁進口,最近出的都不是好事,也好好就此衝衝喜。”
王夫人聽了賈母添丁進口的話頭,心裡也是一咯噔,原先想著賈璉入罪,大房也就徹底敗落了。
以後襲爵襲府都沒大房什麼事了,榮國府的裡裡外外都歸了自己的寶玉,卻沒想到這個當口,王熙鳳突然有了身孕。
雖然就算生下兒子,也趕不上承爵的趟了,因爵位都是要父子傳承的。
但是如果王熙鳳生下榮國府長房嫡長曾孫,那這孩子的位份可是不小,生生蓋過了自己的孫子賈蘭。
憑著嫡長曾孫的名頭,將來可是要正大光明分走一大份家財,想到這些王夫人心中失落,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
王熙鳳卻沒有王夫人這般算計,因想這些對她還太早了些。
她聽說賈琮願給皇帝上奏求情,心
中歡喜無比,她是個婦道人家,不太懂官場的事,根本不知道還能上奏求情。
聽起來似乎十分厲害,看來還是琮老三靠譜,不像其他人隻是嘴巴上鼓搗幾句,根本沒個實在用處。
此刻她滿心都是這件事,聽了賈母說添丁進口的話,隨口說道:“我也想借老太太的福氣,生個小子,可這事哪裡會有準的。”
賈母笑道:“生個小子自然最好,如果是個姑娘,我也要寶貝的,你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哪個不是我身邊養大的。
你要生個姑娘,我替你養著,不用你操一點心,你看好不好。”
這時,平兒端了茶盤進屋,給賈母和王夫人等人上茶,王熙鳳見了平兒窈窕婀娜的身影,又看到賈母身邊的鴛鴦,心中微微一動。
笑著說道:“老太太都想著我,自然是我的福氣,不過將來大房的香火,大頭估計還在琮兄弟那裡。
他雖守孝三年,娶不了妻房,但隻要過了熱孝之期,不能娶妻,又不是不能有子嗣。
琮兄弟明年就是舞象之齡,房裡又養了這麼些心腹丫頭,說不定那顆枝條上就開了花。”
王夫人、李紈等人聽王熙鳳突然話題拐到了賈琮,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不過這話頭也不奇怪,大富之家,未妻先妾不算什麼稀罕事。
賈母點頭道:“你這話倒是在理,他要是能那樣,也是件好事。
我也不拘什麼嫡庶之分,隻要將來的孩子,都像寶玉那樣懂事乖巧,我必定都是寵的。”
王熙鳳聽了心中古怪,要是大房養出寶玉這樣的貨色,那才是糟了糕了,不過這種話自然不會說。
王熙鳳又說道:“說起這個話頭,我倒是想起老太太說過的一件事。”
王熙鳳雖是一等精明人,但是賈璉出事,這幾天讓她方寸大亂。
等到突然查出懷了身孕,才讓她的心神安定下來,剛才又聽賈琮願意上奏皇帝給賈璉求情。
愈發覺得賈璉出事之後,自己在劣勢之中,家中人情涼薄,竟無人能伸出援手,隻有賈琮才是將來大房真正的靠山。
她心思清明之後,那股子精明巧勁便複蘇過來,剛才那一番話,將賈母逗得甚是開懷。
這時又見了平兒進來布茶,原先那番打算,便不想再耽擱。
因當日出了賈赦逼納鴛鴦的事,王熙鳳早看出鴛鴦瞄上了琮老三,不然也不會大老爺的小老婆也不當,隻巴巴的等在那裡。
鴛鴦和平兒一樣,也是賈府丫鬟中的一等人物,而且她是老太太最貼心之人,保不齊老太太也有自己一樣的心思。
到了那時被人捷足先登,還有自己平兒什麼事情,還不如趁今天眾人都在,先做成了事情,落了位置,省的被人惦記。
……
賈母問道:“我說過的事情多了,你說的哪一樁。”
王熙鳳笑道:“那天岫煙表妹來我們家,老太太說琮兄弟明年十五,也要在房裡放兩個人,還問我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當日我說了芷芍姑娘和英蓮,但是老太太覺得英蓮才十三,年歲小了些,要等長大幾年再說。
當時大太太說岫煙表妹今年十五,老太太還覺得這年歲正合適,等明年就可以商量著辦了此事。”
賈母笑道:“我記得有這事,今兒怎麼就突然想起這茬來了。”
王熙鳳笑道:“也是湊巧了,那天我碰到邢舅母聊了幾句,好像岫煙表妹今年不是十五,和英蓮一樣也是十三。”
賈母聽了這話,不禁一愣,皺眉問迎春道:“岫煙都在你那裡,她果然是十三。”
迎春表情微微有些尷尬,雖然她也很喜歡邢岫煙,但是邢夫人虛報年紀,等同糊弄自己的琮弟,迎春也不打算替邢夫人隱瞞。
說道:“岫煙今年確是十三歲,想來是當初大太太記錯了。”
賈母熟知內宅婦人伎倆,那裡還不清楚邢夫人的算計。
皺著眉頭說道:“你們這大太太做事也是個不牢靠的,英蓮在府上已養了兩年,我都說她年歲小,那邢姑娘自然也不合適了。”
王熙鳳前麵一番循循善誘,就等著賈母說這句話。
笑道:“老太太說的有理,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入房頭的姑娘,年歲大些才懂事細心,我手頭倒是有個再合適不過的人。”
一旁的王夫人、李紈等人聽了心中稀罕,今天王熙鳳難道撞客了不成,怎麼好端端的拐了一圈話題,竟然給賈琮做起紅娘來了。
站在賈母身後的鴛鴦,聽了王熙鳳這話,臉色微微有些變化,手指無意識的捏緊了腰上的汗巾子。
賈母笑道:“倒真是有了喜脈的人,連想的事情都帶著喜氣兒,你說說那個讓你這般看中,巴巴要許給你大房的兄弟。”
王熙鳳笑著一指平兒,說道:“除了平兒,還能是誰。”
……
她這話一說,在座的人都大吃一驚,她們怎麼都想不到,王熙鳳拐彎抹角說了一車話,竟是要把平兒送到賈琮房裡做姑娘。
榮國府上那個不知,平兒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鬟,從小跟著一起長大,是王熙鳳跟前第一心腹之人。
且平兒聰慧能乾,王熙鳳日常在府中管事,也都是將她帶著身邊,把她當成左膀右臂。
連李紈都笑稱,平兒是王熙鳳的總鑰匙。
日常府上的奴仆,隻要想起嚴厲強勢的王熙鳳,總會聯想到她身邊那個嬌俏溫良的丫鬟平兒。
像王夫人、李紈等出身大家的女子,心中更是明白,但凡大家小姐的陪嫁丫鬟,都是選一等人物,也是出閣女子最依仗的心腹。
更不用說平兒這樣有能為又忠心的丫鬟,王熙鳳竟弄出這麼一出,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賈母聽了王熙鳳這話,臉上神情一愣,說道:“鳳丫頭,你都是怎麼想的,倒也是舍得把這丫頭送人,平兒可是你的臂膀。”
王熙鳳笑道:“瞧老太太說的,平兒從小就跟我,如今也十六了,正當好年華,難道我還讓她一輩子當丫鬟,也不是長遠的事。
給她找一個好去處,也算儘了主仆一場的情分。
以往我和二爺都忙自己的事,對自己兄弟也沒什麼關照,如今二爺出了事情,倒是琮兄弟在裡外幫襯著。
我這做長嫂的,按理也總該幫他操些心,這事這樣辦了,平兒以後有了著落,琮兄弟身邊也多一個得用的人,一雙兩好,兩全其美。”
賈母聽了王熙鳳這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雖然年紀老,但對內宅之事卻不糊塗。
她隻是略微一想,心裡那裡有不明白的。
如今自己的璉兒入獄問罪,大房不僅沒有爵位,也沒了立足的根底,鳳丫頭這樣鬼精的人,那裡會看不清自己的情形。
她倒是看得清楚,即便自己二兒媳是她的親姑媽,她也半點不指望,隻是一心想拉攏琮哥兒做靠山,連最心腹的丫鬟都送了給人。
這番算計倒是沒錯的,隻是賈母心中多少有些失落,自己才是這兩府的老祖宗,鳳丫頭也沒想依仗自己,竟還不如東府那個孫子。
王夫人看到眼前這幕,心中有些膈應,東府那小子當真會占西府的便宜,連一個周正些的丫鬟都不放過。
不過他最多也就是這樣的,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又不是什麼值當的東西。
他早就立府分居了,就是變得再稀罕,還能把寶玉的爵位和西府家業都占了,隻要老爺襲了爵位,東西兩府也就兩清了……。
……
賈母看著站在一旁,滿臉通紅,有些手足失措,像是隨時準備逃跑的平兒。
問道:“平兒,你主子的打算,你可是願意?”
平兒身子一顫,不假思索的說道:“我都聽奶奶和老太太的吩咐。”
眾人見她雖滿臉羞紅,但婀娜玉立,言辭明晰,半點不帶猶豫,雙眸婉轉,盈盈動人,誰都看得出她心中極願意。
平兒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鬟,她說要送人,旁人還能說不行嗎。
賈母問道:“琮哥兒知道這事?”
王熙鳳笑道:“我和他提過這事,老太太儘管放心。”
賈母說道:“這也是一件好事,今兒我和你太太都在,這事就這麼定了,不過你如今有身子,需要得力的人服侍。
等你孩子落了地,再讓平兒去東府落房頭就是。”
賈母身邊的鴛鴦聽了這話,神情有一種強自掩飾的黯然。
眾人又說了一會閒話,也就各自散了,等賈母和王夫人走在頭前,李紈和迎春過來和平兒道喜。
李紈拉著平兒的手,說道:“你奶奶可是做了件破局之事,於人於己都有好處,你終究是個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