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問道:“榮國爵位遲遲不能承襲,三哥哥覺得要出事情?”
賈琮不好將其中根由和探春細說,隻回道:“事出反常,多半是要出糾葛的,總之我們這些晚輩,也操不了那個心。”
探春突然脫口而出,說道:“璉二哥雖然出事,大房還有三哥哥這個血脈,照我說這爵位你才最有位份。
可惜三哥哥太本事,早早自己掙了爵位。”
賈琮笑道:“三妹妹慎言,這話頭要是傳到太太耳朵裡,對你生了嫌隙,對以後可是不好。”
探春一聽這話,臉色微微一白,賈琮雖然沒有明說,但兩人兄妹默契,自然懂得賈琮的話意。
不外乎庶女的婚姻前程,都是掌握在嫡母手中,探春如因偏心賈琮,讓王夫人生厭,將來如在女子婚姻上生事,姑娘家的一輩子都要被毀。
探春貝齒微咬紅唇,說道:“我最佩服三哥哥,我們都是庶出的,可哥哥憑著一身本事,硬是自己掙來了前途,誰也左右不了你。
我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然必定要跟著三哥哥做一番事業!”
賈琮發現探春說著話,一雙盈盈雙眸望著自己,眼神中都是認真孺慕的神情,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情愫。
不過賈琮不太放在心上,他是兩世之人,內心積澱遠不是少年。
自然懂得十幾歲的女孩,青春血氣,對同齡親近的異性,產生異樣的感覺,隻是尋常之事,等到時光沉澱流逝,自然也就隨著消散。
賈琮笑道:“世人總有偏見,覺得女子隻能困守內宅,我倒覺得女兒如有誌向,一樣可以不輸男兒。”
探春聽了這話,心中溫和妥帖,明眸微微閃動,說道:“怪不得三哥哥會這麼想,我可是知道三哥哥的鑫春號,便是那位曲姑娘做大掌櫃。
外頭都說她是內務府唯一的女皇商,三哥哥將整個商號都交她打理,這才幾年時間,鑫春號就做出這麼大陣仗,曲姑娘也當真了得。
就像三哥哥說的,女兒如有誌向
,一樣可以不輸男兒,我好佩服那位曲姑娘,恨不得哪天像她一樣。”
探春神情有些黯淡,說道:“可我生在豪門大戶,卻沒有曲姑娘這麼大的自在,一輩子隻能待在內院。
我雖有姨娘和兄弟,但卻都不是靈醒之人,我暗中操了許多心,終究是無用的,將來也沒個臂膀依靠。”
賈琮微笑道:“三妹妹不需憂心,將來有我護著你呢,保管能讓你稱心如意,隻是能配上三妹妹的,非世間俊彥不可。
即便你將來想和曲姑娘那樣,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探春聽到賈琮說道,將來有我護著你,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得意,又聽他說非世間俊彥才配得上自己。
她畢竟青春年少,說起姻緣多少有些羞澀,口中不知覺念叨世間俊彥幾個字,隻覺芳心鹿撞,忍不住側頭望賈琮一眼。
見他眉眼雋美無雙,正目視前方,並沒有察覺自己異樣,心中微微鬆了口氣,隻是俏臉已一片緋紅,嬌豔英媚,更勝三分。
探春認真說道:“三哥哥這些話,我可記在心裡,不許隨口哄我,將來可是一定要作數的哦。”
賈琮笑道:“好妹妹放心就是,我一定說到做到。”
探春柔白纖細的小手一拳,伸出一根秀巧的小指,笑著舉到賈琮跟前。
賈琮一笑,也伸出小指,明媚的陽光下,兩人小指勾在一起,相視而笑,儘顯灑脫。
……
大周宮城,乾陽宮。
臘月隆冬,寬敞的大殿中透著陰寒。
大殿之中最溫暖的地方,便是嘉昭帝的禦案周圍。
禦案左右各點兩個龍首鎏金琺琅大火盆,裡麵焚著龍涎香、鬆柏香、紅泥炭,傾吐這溫暖沁香的氣息
此刻殿堂之中除了皇帝,還有個衣裳樸素的男子,跪著地上一言不發。
他微微打了個冷戰,寬大空蕩的乾陽殿,似乎比殿外還要寒冷,隻有從禦案的方向,會推送過來一陣陣溫熱的氣浪。
賈琮看到此人一定能夠認出,因為他是火器工坊的管事錢槐。
嘉昭帝對跪著那人問道:“錢槐,最近火器工坊中後膛槍的研製進度如何?”
錢槐回道:“啟稟聖上,自半個月前賈監正重回火器工坊,後膛槍的研製比以前就多了章法。
隻是半個月時間,比前麵一個月時間都見成效。”
嘉昭帝聞聽,臉上生出和緩之色,似乎心情一下變得不錯。
錢槐繼續說道:“賈監正這次對後膛槍做了較大改進,因為原先那版營造圖樣,後膛槍關鍵部健件鍛造難度極大。
目前已將難以鍛造的底火擊發,改為撞針擊發,將營造難度極高的銅殼子彈,改為紙包子彈。
臣和工坊的各科工匠都推演過,賈監正的這兩項改進,可以說是巧奪天工,令人匪夷所思。
不僅極大降低後膛槍的營造難度,而且成槍的威力預估和原版後膛槍相比,隻是略微降低,但射程和殺傷依然比遠高於改進型魯密銃。”
錢槐這些話,嘉昭帝當日就聽賈琮說過,如今經過錢槐和火器工坊匠人的驗證,可信度便大大提升,說明賈琮當日並無誇大其詞。
錢槐繼續說道:“賈監正讓工部郭尚書從江南招募了兩個頂尖的針匠,有從山東招攬了七個一流的紙漿師傅。”
嘉昭帝心中稀奇,問道:“賈琮招攬針匠和紙漿師傅做什麼用,這些人又不能鍛造火槍?”
錢槐回道:“賈監正說如今世上,根本沒有現成的後膛槍造師,都要火器司篩選合適人選,自己進行培養。
那兩個頂級針匠在賈監正的提點下,已打磨出鍛造後膛槍撞針的模具,並已造出幾個批次槍機撞針。
雖然這些撞針樣品,還不能符合賈監正的要求,但是其精度在一點點提高,相信數月時間反複鍛造修真,必定能造成合用的槍機撞針。
從山東招攬的紙漿師傅,也在按照賈監正的指點,配置適合製作紙包子彈硬度的紙漿,眼下也已出入軌道。”
後膛槍所需槍管等各類部件,其精度和強度都要高於改進型魯密銃,賈監正也已安排人手,分組分批打磨製作。
賈監正不僅奇思可奪天際,還十分精通管協之道,還將後膛槍按部件逐個分解,並分配各專人打磨營造。
他還製定了所謂全景計劃,將後堂槍每個部件,都預定開始營造時間和完成營造時間。
對應分配工匠須在預定時間內完成部件,提前者重獎,延後者處罰,步步為營,井井有條,讓小人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錢槐原先是工部的一名老吏,被嘉昭帝看重安插的火器工坊,如今見他說起賈琮,話音中滿足驚歎和崇拜,讓嘉昭帝見了都頗為玩味。
他聽錢槐說起賈琮在研製後膛槍的過程中,不管是用人、督造、管事等方麵,諸般奇思妙想,新奇怪誕,聞所未聞,而又卓有成效。
嘉昭帝心中滿是詫異和驚歎,雖然賈琮的奇異之處,這兩年他已見過不少,但每一次見到他重演新奇,還是不可遏製的驚歎。
也不知道這少年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為何能生出如此多斑斕多姿的奇想……。
嘉昭帝問道:“賈琮發明的那個什麼全景計劃,其上顯示後膛槍什麼時候能完成所有部件鍛造?”
錢槐回道:“啟稟聖上,按照賈監正製定的計劃,五個月時間就能造成試射成功的樣槍!”
嘉昭帝聽了精神一振,當初賈琮和他說過,改進後的後膛槍有望半年造出樣槍,如今竟還能提前一個月時間,倒是意外之喜。
問道:“賈琮的那個什麼全景計劃,是否可行,或者有所虛妄偏頗?”
錢槐回道:“賈監正的計劃是和所有參與工匠,反複磋商後製定出來的,自然是可行的,並無虛妄之處。”
聽了錢槐一番話,意向臉色冷峻的嘉昭帝,嘴角也露出笑容。
等到錢槐告退之後,嘉昭帝饒有興致觀看,錢槐抄錄的那份所謂全景計劃。
隻是內侍副總管郭霖進入大殿,手中拿著一份奏本,說道:“啟奏聖上,榮國府賈太夫人,以超品誥命之身,向通政司上了折子。
奏請聖上請承榮國爵位於次子賈政。”
嘉昭帝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沉,對郭霖遞上的折子,隻是翻開略微看了一眼,便扔在禦案上。
榮國府這份請承爵位的折子,讓嘉昭帝聯想到賈赦盜運火槍、販賣鹽鐵等汙行,心底不由生出一股厭棄。
似乎被什麼東西觸動,嘉昭帝目光流轉,看向禦案上那份縝密細致的後膛槍營造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