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慨然說道:“什麼勞什子爵位,我從來就沒稀罕過,要是身上戴個將軍的稱號,當真是嘔也嘔死了。
我不是賈琮這等人,白白墮落作踐自己,這爵位誰要誰拿去便是。”
……
神京城東郊外,火器司營造工坊。
賈琮的官廨中站了七八個人,滿滿當當,都快找不出插腳的地方。
他的官廨和其他部衙堂官的官廨,看起來大有不同。
桌上沒有什麼筆墨文牘,桌角有兩個簡陋的竹筒,裡麵插著炭筆、三角尺、規矩、皮尺、墨鬥等古怪工具。
牆上掛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圖紙,一邊的木架上陳列了各種樣式不一的火槍。
這些火槍既有奧斯曼國的原廠魯密銃,也有火器司製造的改進型魯密銃,還有從西夷各國收集的其他各式火槍。
官廨中的七八個人,有火器司副監劉士振,管事郭槐,其餘幾個是工坊中鐵匠、木匠、火藥師,另外幾個這次新聘的針匠和紙匠。
賈琮官廨中的書桌,造的異常寬大,桌麵上整齊擺著一把新式火槍的拆解部件,從槍托、槍管等共四十多個部件。
劉士振對賈琮說道:“大人,我們按照你的圖紙,已將整槍部件加緊鍛造,目前除了擊發撞針和紙殼子彈外,其他部件都已成型。
已成型的部件會通過試裝和打磨,不斷提高強度和精度,再有兩個月時間,成型部件就能定型。
眼下最困難的還是擊發撞針和紙殼子彈,新聘的匠師已摸索出大致的鍛造方法,雖製造出部分樣品,和大人的要求還有差距。
眼下工匠已日夜趕工摸索,按大人要求的五月之期,還是能夠達成的。”
賈琮說道:“你們不要全部心思都放在部件打磨求精,每一批次部件出來,一定要組裝測試,才能知曉磨合缺陷。
後膛槍想要射程和威力達到預期,槍膛等組件裝配需要極高的密封性,這需要出色的手工精度。
後膛槍一旦密封性失控,不但槍械
殺傷力大打折扣,而且還會出現火藥燃氣噴漏燒傷,甚至是炸膛。
不要以為五個月時間很充裕,要造出一把合格的後膛槍,時間其實十分緊湊。”
賈琮看著桌上槍械組件之中,幾個批次的擊發撞針和紙包子彈,看起來都顯得有些粗糙。
至少和他在見過的針發後膛槍實物部件,兩廂比較,相差仿佛。
但是他也觀察到,擊發撞針和紙包子彈的每個新批次,都比上一個批次,有可見的改善和提升。
說明他新招聘的針匠和紙漿,已經逐步熟悉和摸索出營造訣竅。
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是從無到有,他們是大周第一批後膛槍營造工匠,從笨拙疏漏到縝密精確,是他們必須經曆的過程。
積石可以成山,積水可以成淵。
……
賈琮在傾力推行火器軍工的同時,也從沒停下對這個世界的探索和了解。
他比世人都深刻體會,這個世界的廣博無垠。
他的鑫春號已經遍布江南六州一府,觸角北上延伸膠州半島及廣袤的遼東,南下過浙閩衍射到南粵之地。
而這些地方都是外夷與大周交流繁茂之地,鑫春號通過各地分號,了解收集各國外夷的狀況和信息。
如今在京郊皇陵為甄太妃守製的甄芳青,遙控著甄家金陵海船隊,這些海船所到之處,信息觸角比鑫春號所能接觸,將更加遙遠直觀。
因此,賈琮可以肯定,火器司正在研製的後膛槍,將是這個世界的首發,一旦研製成功,大周火槍技藝將無可置疑走到世界前列。
賈琮看著桌上擺放整齊的火槍部件,說道:“聖上對後膛槍的營造寄予厚望,從今日起,槍械部件批次得到更新,並有顯著提升。
都要寫成詳細摘報,經我和劉副監審閱之後,立即報宮中呈聖上預覽。”
賈琮突然看了人群中的錢槐一眼,說道:“摘報撰寫就由錢管事負責,我如不在工坊,由你親自送到我府上,摘報內容務必保密。”
錢槐目光和賈琮一碰,覺得對方目光銳利,讓他心中不由一跳,說道:“小人尊命。”
……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的請封折子上報到通政司,已經過去了四天,但宮中還是沒有消息傳出。
賈政找熟悉通政司人脈的同僚打聽,才知因賈母不是朝官,隻是超品誥命之身,她上呈的折子,在通政司和其他內衙走三日流程。
按照時間計算,最快不過昨天才入宮,當今聖上日理萬機,每日批閱奏章極多,一時沒有消息傳出,都在常理之中。
賈母和王夫人聽了這等消息,也各自放心,隻等宮中回複承爵之事,榮國府落地一件大事。
此時神京之中,關於榮國長房世子獲罪,自然人儘皆知。
但有更多人知道,這位長房世子本是死罪,卻因威遠伯賈琮一封奏書求情,被聖上免除死罪,輕判發配遼東。
對比其他幾家同樣涉罪的勳貴,所經曆的削爵、重罪、連降四等襲爵的慘烈,聖上對榮國賈家可算十分優厚。
所有人心中清楚,究其原因,就是榮國賈家出了個簡在帝心的威遠伯賈琮。
賈家有了這位威遠伯,聲望日隆,來日方長,都是可以輕易想見的,隻要看這位少年伯爵的年齡就知道了。
而賈母上書朝廷,請承次子賈政承襲榮國爵位的消息,也漸漸在神京勳貴圈中傳開。
賈家有了深得聖心的威遠伯賈琮,並作為家族堅實後盾,榮國世傳爵位傳承,不過常例之事,指日可待之局。
神京城裡不知多少勳貴之家豔羨,榮國賈家雖然經曆和賈赦亡故,賈璉獲罪,但終究難辭一門雙爵的榮耀。
神京許多勳貴之家,開始找了各種理由,上門拜訪走動,預賀榮國公爵萬代,榮慶堂中又開始恢複往日的光彩。
賈家的故舊老親也不甘落後,上門給賈政遞帖子拜見,或邀請參加文會的,人來人往,猶如過江之鯽,把賈政哄得受寵若驚。
這些人的舉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賈政不僅是榮國新承爵人。
而且神京幾乎滿城皆知,賈政和那位威遠伯,雖然是叔侄,卻情同父子,十分得威遠伯的尊敬。
這種提前燒冷灶,拉關係,積情份,都是勳貴官宦之門最撚熟的手段。
賈母和王夫人感受到家門興旺的勃勃生機,心中都很歡喜自在。
本來賈赦亡故,賈璉獲罪,榮國府大受打擊,如今時過境遷,賈母和王夫人已清晰預見,榮國府家聲重振,已在眼前。
王夫人想到自己提議賈母上奏朝廷請爵,竟然是如此出眾的主意,如同給榮國府下了仙藥一般,家門在數日之間門庭若市,更勝往昔。
她如今隻是數著日子過,隻等賈政襲爵詔書下達,二房一門榮耀,自己的五品宜人也好升成二品誥命。
賈母也沒想到自己一本奏書,對家門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這超品誥命的身份居然如此有用。
早知道自己能頂事,何必三番兩次求東府那個性子冷僻的犟種孫子。
……
這次事情鬨的如此熱鬨,賈家的老親故舊幾乎都露麵,自然也少不了賈母的娘家人上門走動。
兩家走動的由頭,自然離不了俏美浪漫的史湘雲,據說又嚷著要來賈府小住玩耍,忠靖侯李氏和保齡侯陳氏,兩妯娌聯袂陪伴而來。
隻是賈母覺得這次兩個侄媳婦過來,言行似乎有些不一樣。
並沒有其他老親那樣,說些一門雙爵、公候萬代、雙子承爵的吉祥話,隻是說些尋常家事,言行似乎很是克製低調。
賈母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也不太放在心上,隻覺得是娘家人太過熟悉的原因,所以不太說這些外道客氣話。
等到史湘雲要去東府找姊妹玩耍,保齡侯陳氏隨意說了一句,聽說東府剛被提了一等建製,也不知是個什麼形狀,倒是沒見識過。
迎春聽了話風,便請兩位史家長輩來東府逛園子,據說當日兩位侯夫人興致很高,在東府和眾姊妹相處融洽。
還送了不少閨閣禮品,居然連賈琮房中那些心腹丫鬟和姑娘,都每人不拉的各自得了一份,倒像是兩位侯夫人早有準備似的。
賈母和王夫人聽了都心中古怪,不知兩位史家媳婦那根筋搭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