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宣詔震榮國(1 / 2)

寧榮街,伯爵府,賈琮院。

相比於西府喜訊乍起的歡欣,東府這邊卻是風平浪靜。

湘雲因嚷著要回東府下棋,寶釵乘勢拉了黛玉跟著過來。

幾人直接來了賈琮院裡堂屋,因這裡不僅有上好的棋坪棋子,五兒煮茶功夫更是一流。

湘雲和迎春對弈,黛玉和寶釵在一旁觀戰。

都說棋如其人,湘雲棋路颯厲,直接中路,攻勢迅猛,迎春棋路綿密,步步為營,進退中和。

剛開始湘雲很是占據上風,領先吃了幾子,正有些得意,隻是剛下過中盤,邊角之地便成片失手,迎春輕笑,湘雲一下子苦了臉。

堂屋裡隻聽清脆落子聲,無其他嘈雜之音,並不會影響到書房埋頭功課的賈琮。

前些日子因後膛槍研製事宜,賈琮幾乎每日都去城東郊外火器工坊。

經這一段時間的梳理和督導,後膛槍研製已步入軌道,參與部件鍛造的各組工匠,在賈琮的引導下,都已摸索出各自營造改進思路。

雖後膛槍研製速度依舊不顯快捷,但是卻穩步向前,有條不紊,不像沒賈琮參與時的淩亂無序。

既然事情已上了正軌,賈琮自然不會搞得自己像工匠一般,一天到晚都守在火器工坊,日常事務都交給副監劉士振打理。

他也從每日必去工坊,變成二三日去一次,或者後膛槍研製遇到問題,劉士振和錢槐會親自到府上和他請教商討。

賈琮大部分時間,重新回到應試春闈備考之中。

他將書桌旁的窗子支開小縫,讓外頭寒冷的空氣透入室內,將室內熏籠香熱的氣息中和掉一些,頭腦變得愈發清醒。

英蓮穿件杏黃折枝刺繡圓領袍,米黃花卉刺繡馬麵裙,腳上穿粉白繡花棉鞋,袍子領口袖口都鑲白狐裘皮,更襯得她麵如堆雪,眉眼如畫。

英蓮管著賈琮的書房,自從賈琮從金陵返回,心思都用在舉業春闈上,英蓮也變得忙碌起來。

她乾的大抵是伴讀和書童的活,整理書籍,伺候筆墨,添茶掌燈。

她幫著賈琮洗筆、磨墨、鋪紙,又用鎮紙細心壓好,便退到書桌一側,在圈椅上坐了,拿一本雜書翻閱。

桌角還放著一盤糖炒栗子,她一邊看書,一邊不忘往小嘴裡塞吃食,隻是不敢嚼出聲音來,怕影響到賈琮。

每次賈琮無意中抬頭看她,英蓮總會拿顆黃燦燦的栗子,討喜似的塞到他嘴裡。

粉白的雪浪紙上,賈琮正在奮筆疾書。

前幾日他去洛滄山聽課,柳靜庵給他擬了五道時文題目,如今他正在做第三道。

當年他參加雍州鄉試之前,柳靜庵就經常自擬時文題,供他習練揣摩。

柳靜庵號稱文宗學聖,擔任大周禮部大宗伯多年,主持過許多次春闈和秋闈之試。

他對於時局麵的把握,對科場走勢的了解,隻怕很少有人能超過他,他給賈琮出的時文題目,都是深思熟慮,不會是無的放矢。

賈琮自然清楚這些時文題目的份量,每一道時文題他都仔細揣摩,費勁心思推演撰寫。

這些年他即便東奔西走,也從沒對舉業功課有過鬆懈。

不管是在遼東作戰,還是在金陵偵緝斷案,身邊都帶著必要的書箱,得空便會溫習經義。

他的這種舉動,大概就是寶玉口中無可救藥的祿蠹。

他倒不是如此熱衷做書呆子,隻是清楚世上事皆有溯源,當年他隻是東路院艱難存活的庶子,出身隱晦,闔府嫌棄。

如果不是靠讀書舉業翻身起勢,他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麵,做人實在不能忘本。

學而優則仕,讀書不僅僅是做官,在這個士大夫為上的世界,科舉功名還是極好的保護色。

而且,自己老師柳靜庵在他的學業上,傾注了莫大的心血。

柳靜庵給他取表字玉章,賈琮也明白其中深意,這位老人心底不讚成他深陷仕途,似乎更希望他做一個純粹的讀書學人。

不過他如今加官封爵,早就身在其中,大概也有違恩師的初衷。

所以,不管是為己為人,努力搏一個進士及第,也是對柳靜庵多年教誨,表以敬意和回報。

畢竟堂堂文宗關門弟子,連進士都考不上,那就有辱師門了。

……

榮國府,榮禧堂。

王夫人自從王熙鳳嫁入賈家,她便開始養尊處優起來,日常家事都交給能乾的侄女打理。

除非是家宅大事,其他事項都不怎麼過問,隻在內宅誦經禮佛,陪賈母嘮嗑,外加寵溺寶玉。

可今天宮中即將傳旨,自己丈夫眼看著就要承爵,也是她一生的榮耀,這等大事她自然要親力親為。

那些需要懸掛燈籠,那裡需要布置彩綢,府上通行主道需要即刻灑水清掃。

中門洞開迎接宣詔天使,需挑選那些靈活小廝在府門守護應對。

迎接聖旨需要的香案火燭,要到庫裡挑選最好的。

答謝宣詔天使隨從的紅封,一定要有,禮金不能薄,不讓丟了老爺承爵的體麵……。

王夫人甚至深謀遠慮的想到,自家老爺承爵之後,

滿神京的勳貴可能都會上門慶賀,府上的門檻大概都會被踩斷。

到時來的可都是體麵人,這迎來送往的禮節萬萬馬虎不得,不然墜了二房爵主的尊貴臉麵,那可是萬萬不行的。

為此王夫人將除了榮慶堂、榮禧堂之外,府上其他幾個主要的偏廳,都預想作為待客之用。

好在這是下麵幾天的事情,今天倒不用太急,王夫人又讓林之孝家的調配人手和用具,有備無患。

府上的婆子和執事丫鬟頻繁進出榮禧堂,各自得了王夫人的吩咐布置,便下去儘快張羅起來。

自從方才聽到禮部官員傳信的消息,王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整個人都看起來特彆慈和。

雖然老太太還硬朗得很,但王夫人今天卻有了媳婦熬成婆的既視感。

她外麵安樂平靜,內心其實已心急火燎,隻覺榮禧堂裡的西洋座鐘走得太慢。

她巴望著巳時快些到來,隻要禮部承爵聖旨一下,她也就妻憑夫貴,成了正二品朝廷誥命。

從今以後,賈家東西兩府,除了老太太的輩分擺在那裡,女眷之中就她最尊貴體麵。

雖邢夫人還是一品誥命,但死了丈夫的誥命,就算不被朝廷褫奪封號,剩下的也是空架子了,王夫人也不放在心上。

……

本來王熙鳳卸任養胎之後,榮國府家務就由李紈和探春打理,如今王夫人親自指斥方遒,她們兩個隻是侍立一旁。

王夫人心中正得意滿滿,突然聽探春說道:“太太,巳時也快到了,三哥哥在東府還不知道消息呢,我這就去叫他,等下可以一起接旨。”

一聽探春這話,王夫人不禁眉頭一皺,如今她心中正自在得很,偏生這三丫頭多事,這當口提那小子作甚,白白壞了興致。

王夫人眼下因覺得誌,心中氣焰自然上升,想到前些日子,老太太曾讓賈琮上書皇上請求承爵,結果被賈琮斷然拒絕。

這件事曾讓王夫人十分不快,如今想起來愈發覺得氣憤,二房的事要他幫忙,他不願意伸手,如今二房體麵了,何必要帶上他。

她皺眉說道:“如今府上的人都在說,琮哥兒眼下忙得很,常去城外工坊忙公事,還要在府上讀書準備春闈。

他既這麼忙碌,自讓他忙著去,又何必去吵他,等下接聖旨有老爺和寶玉就夠了,這事原也不和他太相乾。”

探春聽了王夫人的冷淡話語,臉上神情一變,心說太太這話怎麼這樣生硬,三哥哥那裡就得罪了她。

方才林之孝家的傳禮部官員的話,明明說讓府上誥命和子弟都到榮禧堂接旨。

難道三哥哥不是府上子弟,再說如今家中玉字輩兄弟,唯獨三哥哥是禦封的立府伯爵,在賈家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等世爵承襲的關口,三哥哥這樣的位份都沒露麵,讓外人聽了又像什麼話。

一旁的李紈聽了自己婆婆的話,也覺得有些不太妥當,太太今天大概是高興過頭了,怎麼就說起糊塗話來了。

這話要是傳到琮兄弟的耳朵了,豈不是白白生了嫌隙,都是一家子骨肉,又何必說這些冷話。

太太也不仔細想過,就算老爺承襲了爵位,以老爺周正的性子,還有寶玉日常那些行徑,要想守牢榮國府的家業,可不是容易的事。

兩府之中隻有琮兄弟一身文武能為,賈家子弟無人能比,再說老爺一向如此看重於他。

越是這個當口,越要對他籠絡親近才是,以後琮兄弟也好一起幫襯看護二房的家業。

太太說這些冷話,不是拆自己的牆角嗎?

……

王夫人見自己說了話,探春隻是默默無語,對自己這個嫡母也沒個回複奉承,心中越發有些生氣,隻覺平時待見這庶女,都是白費心機。

她知道府上姊妹之中,探春和東府那小子最親近,竟比對自己親兄弟寶玉,還要貼心三分,自她跟二丫頭搬去了東府,竟再舍不得回來。

她也不想想,她到底是二房的姑娘,還是他們大房的。

平時王夫人不是不知道探春和賈琮要好,雖然心中有些不喜,不過也不太放心上。

如今二房要成為真正的榮國之主,王夫人氣性自然也就高了,往日心中的陰私不快,竟然一下子被放大,壓得她心中氣悶。

三丫頭一向當東府的小子是個寶,有這麼個吃裡扒外的,到時通風報信起來,說不得就讓大房插手這份家業。

她看著探春英媚俏麗的摸樣,心中忍不住膈應,思量這事終究不妥,榮國府爵位和爵產都歸二房掌控,這份權柄萬不可生出枝節。

左右三丫頭也快到及笄之年,到時隨便找個人家嫁出去,省得留在府上成了後患。

王夫人這邊正運籌帷幄,明見萬裡,恨不得將榮國府往後幾十年的富貴算計妥當,將妨礙二房榮耀的風險提前掐滅。

這時彩雲過來回報,說老爺得了小廝報信,已經從衙門回家,如今已進了二門了。

王夫人連忙將心頭一番籌謀暫時放下,興衝衝起身去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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