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日常做的都是大事,實在不好為了家宅的小事勞神。
三爺既讓我去西府做事,我總要在細巧之處,幫三爺多看著些,讓三爺免去一些話頭,省的讓人抓住把柄編排你。”
賈琮見她明眸婉轉,眉眼如畫,嬌弱俏美,神情認真,心中所想事事幫自己打算,忍不住一陣心動。
他伸手捋了捋五兒鬢邊的秀發,笑道:“你如今這般細心妥帖,愈發像個管家娘子了。”
五兒俏臉發紅,咬了咬薄唇,說道:“三爺又說頑話,有什麼管家娘子,我隻是個奴才丫鬟,沒有這個命,也不敢巴望這個福氣。”
賈琮微笑道:“這世上哪裡有人生來是什麼命,一輩子就該是什麼命,如果都是這樣,我如今還在東路院熬苦日子呢。
當年我和芷芍拿不到月例銀子,養傷吃飯都成了難題,還多虧你在廚房接濟我們,你的好處我可都還記得呢。”
五兒聽了這話,想到當年舊事,心中一陣顫動,脫口而出道:“就算三爺如今還在東路院受苦,五兒也願意伺候三爺!”
賈琮笑著牽著五兒的手,說道:“你這話我可記住了,我們去看看你布置的榮禧堂。”
兩人走到門口,賈琮突然想道:“薛家二老爺來看望老太太,送了些禮物,老太太讓回一些禮數,等下你問問二嫂,該怎麼張羅……。”
兩人剛走出正房,走廊上晾曬被褥的晴雯,立刻轉回了目光。
回頭看著兩人的背影,跺了一下腳,不服氣的說道:“我就說了,你必是每個丫頭都哄,果然沒錯!”
……
大周宮城,乾陽宮,東暖閣。
閣中的地龍火牆,散發著溫融的熱力,嘉昭帝隻穿了件圓領單裳長袍,舉止靈便,顯得十分輕鬆寫意。
但是跪在禦案前的中年人,從寒冷側骨的宮外進來,身上還穿著熊裘短襖,被暖閣中的熱氣一衝,渾身已冒了一層熱汗。
但是禦駕在前,他是不敢表現出半分不適。
此時,暖閣中伺候的宮女和太監都已屏退,除了嘉昭帝和隨侍在側的郭霖,就隻有這禦前叩禮的中年人。
嘉昭帝看了一眼額頭冒汗的中年人,說道:“郭霖,給薛遠賜座,寬衣。”
郭霖連忙搬過一個繡墩,跪著地上的薛遠連忙謝過嘉昭帝,寬去身上的熊皮短襖,等到在繡墩上就坐,才覺身上鬆快了許多。
此時,正讓五兒給薛遠準備回禮的賈琮,估計做夢都不會想到,一個隻在內務府掛虛銜的遠疆遊商,居然有資格入皇帝的冬暖閣奏對。
嘉昭帝淡淡說道:“薛遠,算起來朕和你也有很多年沒見了。”
薛遠躬首回道:“啟稟聖上,臣上次有幸麵君,已經是嘉昭七年的事情。”
嘉昭帝問道:“當年你奉了朕的密詔,帶領宮中秘衛,遠赴莽荒遠疆,追剿吳王餘孽,也算勞苦功高。
當初你帶走三十名宮中秘衛,如今還有剩下幾人?”
薛遠從繡墩上起身,躬身行禮回道:“啟奏聖上,這些年共有十一人戰死,二人病亡,他們的家人都由臣行商所得豢養。”
嘉昭帝歎道:“他們都是國之英士,等會兒你把名字報給郭霖,朕會下秘諭,重金撫恤他們的家眷。
雖然你每年都發回奏報,但畢竟沒有當麵詢問來的清楚,朕得知你今年北上神京,向內務府述職核帳,這才特召你入宮奏對。
朕且問你,最近四五年時間,你發回的奏報,卻再無吳孽追絞斬獲,到底是何原因?”
薛遠心中微微凜然,沉聲回道:“啟奏聖上,十五年前神京之亂,吳王率兩千叛軍精銳,衝破九門,馳援落鳳坡離宮。
但叛軍入德州境內,聽聞落鳳坡上宮破人亡,叛軍陷於朝廷大軍圍困,就此渙散逃竄……。
這些人都是吳王麾下精兵強將,雖個個勇武過人,卻不懂江湖隱遁之法。
但他們也知道內陸之地,關卡重重,重兵雲集,所以都往商貿繁盛的沿海之地逃竄。
因此,剛開始十年,臣攜帶子女家眷,以四處遊商,掩人耳目,從德州為起點,沿海南下搜索。
每每發現蹤跡,便憑聖上秘諭,調動當地衛軍衙兵協助絞殺,常有斬獲,當年宮中秘衛戰死者,也都是在那些年殉職。
四年前,臣最後一次追查到吳孽蹤跡,是在安南之地,之後吳孽的行蹤突然變得詭異,難尋蹤跡。
臣以為必定是他們逃竄多年,開始摸索出更隱蔽的藏匿之道,也有可能得到外力相助,這才變得悄無聲息。
但臣未放棄在遠疆之地搜尋,幾年下來仍一無所獲。
今年春末,臣攜帶子女,遊商西海沿子,在當地意外探知消息,金陵之地出現吳孽痕跡。
臣便急速返回,於今年秋到達金陵,當時金陵城爆發衛軍大案,城內四處多有混亂,臣雖多方查探,但未尋獲吳孽蹤跡。
依臣推斷,大概在四五年前,吳孽殘餘勢力可能發生變故,促使他們從逃竄遠疆之地,漸漸隱匿收攏力量,極可能向內陸流竄。
這也是臣這幾年在運疆毫無斬獲的原因。”
嘉昭帝聽了薛遠的奏報,雙眉緊鎖,當年他因吳王之亂,而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奇絕深險,其中多少不可言說之事。
這些年嘉昭帝心中最大的忌諱,便是當年餘孽,滅而不絕,隱遁深淵,死灰複燃。
因此,自從他登基之後,便在正統官衙之外,網羅了不少像薛遠這樣的人物,配以密衛死士,分多路追繳吳王餘孽。
從薛遠的奏報中,他察覺到兩個主要信息,四五年前薛遠追剿的勢力,發生重要變故;促使其從遠疆收攏觸角,有向內陸回籠的痕跡。
嘉昭帝沉聲說道:“薛遠,既日起你不需再去遠疆行走,隻在內陸各州行商,查探餘孽蹤跡。
朕知道你這十多年,十分辛勞,且卓有功勳,隻要此事了結,朕便賜你正經官勳之位,讓你可以恢複薛門先祖榮耀!”
薛遠聽了嘉昭帝這話,臉上神情振奮,說道:“臣必定鞠躬儘瘁,不負聖上所望。”
……
嘉昭帝突然問道:“薛遠,你也是金陵人,可曾聽說過十幾年前,金陵有一位頗有名氣的西柳先生?”
薛遠聽到這話,臉色微微一動,說道:“臣年輕時聽過此人的名頭,但並為見過此人,居所此人學究天人,是個博學之士。
但是十幾年此人就銷聲匿跡,再也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嘉昭帝又問道:“朕聽說十五年前,此人突然揚帆出海,不知所蹤,這些年你在遠疆海外行走,有沒有聽到他的傳聞?”
薛遠回道:“啟稟聖上,臣在海外從沒有聽說此人的消息。”
嘉昭帝思索片刻,才臉色溫的說道:“退下吧,去和內務府述職核賬,事畢之後,儘快回南探查吳孽蹤跡!”
嘉昭帝看著薛遠遠去的背影,對郭霖說道:“朕當初派出的幾路人馬,以薛遠最有手段,數年來屢有斬獲。
但是這幾年卻突然毫無建樹,朕希望是這些餘孽已消卻匪心,或儘數老病絕滅,那便是最好。
如果他們隻是暫時蟄伏,一旦卷土重來,必定要棘手的。
薛遠這幾日在神京,可有什麼舉動?”
郭霖回道:“啟稟聖上,薛遠到京之後,曾與翰林院梅瑾林來往密切。
他們二人是金陵同鄉故交,薛遠之女和梅瑾林之子,年齡相仿,兩家有議親之意。
薛遠還曾看望寄居榮國府的薛家長嫂,趁便拜訪榮國太夫人,還和威遠伯賈琮相談甚歡,並無什麼異常之處。”
……
薛遠走在寬闊的宮道上,忍不住回頭眺望身後高大的乾陽宮,在旁人眼裡巍峨壯麗的宮闕,在他的眼裡卻像是噬人的狂獸。
十五年前他隨兄長至內務府公乾,因為人機變明銳,被當時的內務府總管大臣賞識,竟將他舉薦給剛登上龍位的聖上。
後來,他自然清楚,哪位內務府總管大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他本想以此依附,恢複祖宗榮光,可如今卻已騎虎難下,行走生死邊緣,或許當日接下這驚天之事,便已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