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笑道:“我從金陵帶了些家常禮品,要送給寶姐姐,剛巧聽說薛家二老爺要回南省,特來趁便相送。”
薛遠聽了連聲道謝,兩人又說了些後會珍重的話語,賈琮便和薛姨媽等一起,將薛遠父子送出梨香園後街大門。
後街上已依次停了三輛馬車,薛遠父子上了第一輛馬車,賈琮看到第二輛馬車簾幕掀開,薛寶釵踩著馬劄走了下來。
寶釵見到賈琮微微有些奇怪,不知他今天怎麼突然來梨香院,不過她看到金釧手上捧的東西,便猜到賈琮是來找自己,心中也是高興。
她的堂妹自從到了神京,便受了風寒,因在病中,一直都在車中避風,所以寶釵才會入車中和她道彆。
賈琮聽到那車中,傳出清麗動人的話音,都是些惜彆之言,言辭文雅,軟糯清脆,十分動聽。
那掀開的簾幕後,露出一張天姿國色的臉龐,宛如蕭瑟冬日中一抹絕豔的清光,讓人心神微顫。
車中人也看到自己伯母身邊的少年,玉樹臨風,姿容雋美,器宇清揚,恍如刹那幻象,心神震顫之下,車簾被她下意識慢慢放下。
冬日的晴空下,車夫的馬鞭一聲脆響,似乎能震撼人心,車輪隆隆響起,緩緩駛出後街,遠遠的去了……。
……
迎春帶著繡橘,幾個婆子抬著幾箱禮物跟在後麵。
她們一路走來,皆能清晰感受,榮國府的新年氣象已達到頂峰。
從外院大門、儀門、各處正道,一直到內院各處遊廊、偏廳、正堂。
一路走來都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描金燈籠高照,即便是白晝,也點得兩條金龍一般,到了夜晚會更加絢爛奪目。
各處走動的丫鬟和婆子,都已經換上新衣,修整儀容,人人看起來都顯得精神奕奕。
整座府邸裡外,都煥發出一股往年沒有的勃勃生氣。
雖然賈母和王夫人等,對賈琮承襲的事情,有著各種遺憾、不願、嫉恨。
但是對外頭來說,賈琮奉旨承襲,一體雙爵,卻是榮國府難得榮耀的大喜事。
賈琮又將榮國府的管家之權,全部交托給王熙鳳,如今這對叔嫂是利益同體,一榮俱榮。
王熙鳳不管是為人為己,都想趁著新年到來的關口,將榮國大房的威勢全力抬升,不僅是向外人展示榮國大房正溯之位,更是做給家裡人看。
因此,她對今年府內的新年布置打理,力求端正富麗。
並將前番時間整頓家務,開源節流省下的花銷,全部拋在年節布置應酬上。
當然,這一切作為目的,她事先都讓五兒、平兒和賈琮說明過意圖,並得到了賈琮的首肯。
而且,賈琮抬舉小紅做了榮禧堂管事丫鬟,讓林之孝兩口子被王夫人撕掉的臉麵,又重新撿了回來,從此對賈琮死心塌地敬服順從。
他們對王熙鳳籌謀的諸般年節安排,更是執行十分到位妥帖,將整個榮國府年節氣氛,粉飾得異常紅火富貴。
……
榮國府,榮慶堂。
堂中擺了兩個青銅福壽雙全泰藍鏤空熏籠,裡麵燃著上等紅泥炭和蘇合柏香,溫熱芬芳的氣息,四處流溢,溫暖如春。
堂上各處錦幔、彩屏、大紅坐墊、斕綢靠背、紅緞迎枕都換成一色全新,顯得十分富貴喜慶。
隻是榮慶堂上顯得有些冷清,隻坐了賈母和王夫人相互閒聊,並不見王熙鳳的身影。
時到臘月二十九,到府走動的各家內眷親朋,不減反增。
王熙鳳在內院最大的偏廳,擺了數桌流水席麵,帶著五兒、平兒,還有內院幾個乾淨周到的婆子,應酬接待各家到訪的女眷。
賈琮因為還未娶妻,榮國府還沒有正經的當家奶奶,這種年節女眷應酬,自然由王熙鳳這個長嫂代勞。
本來邢夫人是賈琮嫡母,原是最有位份,但她如今是個寡婦,自然不能拋頭露麵。
王夫人如今連正經位份都沒了,更加不能越俎代庖露麵。
賈母年高位勳,各家貴婦上門走動,隻是到榮慶堂問安說話,入席赴宴之事,自然晚輩去應酬,她沒有去陪客的道理。
往年此時,王夫人是風光耀眼的當家太太,今年卻被打擊的七零八落,如喪考妣。
所以,她也隻能陪著賈母在榮慶堂說話,好歹在老太太跟前經常露個臉,等年後搬去東路院,連這樣的機會都會不多了。
“老太太,琮哥兒畢竟還年輕,家務事的彎繞糾葛哪裡經過多少。”
“原先寶玉房裡的小紅,占著她爹娘的勢頭,舉止輕狂,做事懶散,寶玉房裡的那些人,沒有對她不恨的。”
“我也是覺得這丫頭實在不像話,這才把她攆了出去,沒想到那丫頭是個刁鑽的,不知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竟然牽扯上琮哥兒。”
“不然琮哥兒原本和她沒一點關聯,又怎麼會把一個攆出去的三等丫頭,突然升做了榮禧堂的管事丫鬟。”
“大宅門裡血氣年輕的哥兒,愛些女色也是尋常事,但是被這等心術不乾淨取了便利,對琮哥兒名聲也不好……。”
……
賈母聽了王夫人這話,眉頭不禁一皺,王夫人把話說得那麼露骨,她哪裡不知道其中意思。
不外乎是說林之孝的女兒,用了不乾淨的手段勾引自己孫子,所以才翻身做了榮禧堂的管事丫頭。
不過賈母雖在子孫上麵偏心得厲害,但也不是完全老糊塗,她在內宅浸泡了一輩子,對男女情色之事見識不少,心中卻不太相信這事。
說道:“這人看人都是各有不同,你把林之孝的女兒攆出寶玉房裡,自然有你的道理。
琮哥兒偏偏就相中了這個丫頭,必定也有他的思慮,他有一身封爵做官的本事,可不是個糊塗人,一個小丫頭還能糊弄住他?
那個小紅我也看過幾次,雖有幾分清秀姿色,但不過中人偏上罷了,比起琮哥兒那幾個貼身丫頭,可是差了幾等。
這小子是個愛色的,大家族像他這樣的子弟,我也見多了,他每天吃慣了珍饈美味,難道反而去找盤青蔥豆腐去嘗,這也是不通的。
即便琮哥兒真的暈了頭,被林之孝的女兒勾搭了,隻要沒鬨出事情來,被抓住賊贓,旁人又能怎麼樣,不過是背後說些閒話。
如今琮哥兒畢竟是家主,他不過是重用了一個丫鬟,我這個祖母無緣無故,出來駁了他的臉麵,這事也不妥當。”
王夫人聽了賈母這話,心中懊惱不已,老太太如今也認了這小子的位份,竟然轉頭來維護起他了。
前幾日王夫人聽說,賈琮讓小紅做了榮禧堂管事丫鬟,心中自然羞憤欲狂。
但如今她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又有什麼辦法,最多也就在賈母麵前提提小話。
隻是沒有想到,老太太也見風使舵起來,不願輕易理會這種事。
這邊王夫人心中正懊惱沮喪,突然堂門口擋簾掀開,迎春臉帶微笑進來,身後的婆子還帶著兩個箱子。
“老太太,鑫春號的曲大姑娘,幫琮弟準備了些年禮,其中不僅送給家中姊妹的,還特意備了一份送給老太太和太太。”
賈母笑道:“琮哥兒倒是個走運的,找了這麼個姑娘,不僅幫他在金陵守著生意,幫他賺銀子,還懂得這些禮數,倒是個不錯的。
我記得上次琮哥兒從金陵回來,也帶了幾箱子禮物到家裡分,他一個小子那裡懂這些,必定也是那曲姑娘操持的。”
迎春指著箱子中一部分禮品,說道:“太太,這一份是送給太太的,東西雖不富貴,卻都很貼心,等下我讓彩雲幫你收著。”
賈母在一邊看著,笑道:“這曲姑娘倒是不錯,連帶讓琮哥兒也知禮數起來。”
王夫人在一旁心中更加彆扭,覺得老太太這話說給自己聽的。
剛才自己還在老太太跟前給這小子下套,他這一回頭就給自己送禮,倒顯得自己不是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