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命終有無(2 / 2)

晴雯說道:“這兩年西府都傳金玉良緣的事,我聽那些老婆子說,這都是太太和姨太太鼓搗出來的話頭。

太太一門心思想讓寶姑娘做兒媳婦,可是老太太相中的卻是林姑娘,隻等著林姑娘長大呢。

但是太太畢竟是寶二爺的親娘,隻怕說話比老太太要管用。

三爺要是相中了寶姑娘,壞了寶二爺和她的姻緣,到時候就讓老太太稱了心,你和林姑娘這麼要好,豈不是要糟糕。”

賈琮院子裡的丫鬟,自然都清楚家中姊妹中間,隻有林姑娘是三爺的表親,三爺對林姑娘又與眾不同,哪裡猜不出其中意思。

黛玉姿容風度出色,行事聰明剔透,說話靈巧有趣,很合晴雯的性情。

平時黛玉在賈琮院裡走動,和晴雯等丫鬟都很融洽,雖在外頭口齒伶俐些,但在賈琮院裡卻人緣兒極好。

晴雯向著黛玉說話,自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

隻是她一番話,實在讓賈琮有些驚訝意外,原本以為晴雯是個直腸子,沒想到能想清楚這麼彎繞的事。

莫非這就是女兒家天生屬性,平時波瀾不驚,一遇到這種八卦事情,就可以輕而易舉看穿本質……。

賈琮笑道:“晴雯,這麼曲裡拐彎的事,你都能想得這樣清楚,原來你這麼聰明的。”

晴雯皺著眉頭,一臉不服的說道:“三爺你這可不是好話,什麼叫原來這麼聰明,難道三爺以前都覺得我很笨嗎?”

賈琮微笑道:“你是不是真聰明試一下就知道了。”

晴雯大感好奇,問道:“三爺想怎麼試?”

賈琮笑道:“你不是說生得好看就會相中嗎。”

晴雯脫口而出:“這自然沒錯的,難道三爺還能相中難看的。”

突然晴雯感到手上微微一暖,心中微微酥軟,又下意識掙脫開來,嗔怪道:“哎呀三爺,你乾嘛摸我的手,我又不是五兒。”

賈琮一笑說道:“這不就試出來了。”

晴雯看著賈琮撐著雨傘走到了前頭,她這才醒悟過來,俏臉上一片緋紅。

她咬了一下紅豔豔的櫻唇,不服氣的跺了一下腳,濺起的雨水打濕了裙角。

嘴裡嘟囔道:“剛耍了聰明,哄了他開心吃驚,沒想到話一多,就跟點了炮仗,還是被三爺取笑了去,真是張破嘴。”

晴雯看到賈琮有些走遠,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等她,心中微微一喜,快步跟上:“三爺你等等我……。”

……

自從那日之後,後麵兩日,寶釵都沒來過東府。

晴雯見賈琮並沒有去找寶釵,依然每日在書房讀書,明白賈琮和寶釵還並無瓜葛。

隻是那日被賈琮取笑,心中不服氣,每日得空就在他麵前晃蕩。

終究一日中午,賈琮飯後在院子裡遛彎,走到遊廊裡正遇到晴雯。

賈琮好奇問道:“晴雯你攤著手乾嘛呢?”

晴雯磨磨唧唧說道:“三爺,我最近衣服洗多了,你看看是不是手都粗了。”

賈琮知道晴雯對昨天的事回過神來,這是到自己這裡找補了。

她忍住笑意,握著她的手來回看,隻見十指纖纖,手膚瑩白細膩,握在手中柔弱無骨,十個指甲塗了淡淡的鳳仙花汁,很是好看。

午後的陽光,明媚耀眼,賈琮忍笑擺弄晴雯的小手,心中故意捉弄,晴雯臉上變得愈來愈紅。

賈琮笑道:“你又說鬼話,哪裡就變粗了,院子裡的衣服都是娟兒、四兒,還有幾個婆子洗的,你每日隻拿針線,我怎麼從見過你洗衣服。”

“我自然洗過的,三爺沒看到罷了。”晴雯雖口裡犟嘴,一雙手卻舍不得抽回。

正看到齡官和豆官進了院門,晴雯才一下縮回了手。

因有賈琮的身子擋著,齡官並沒看到那一幕。

她見晴雯俏臉紅暈,看到她過來轉身就走,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讓齡官心中有些奇怪。

……

賈琮見豆官手中捧著一堆各色拜帖,齡官說道:“這是外院婆子傳進來的,都是這些天拜會三爺的帖子。

管家都已替三爺謝絕,隻是這些人留下帖子,管家讓傳到內院,給三爺看看有沒有要緊的。”

賈琮見豆官小小身子,捧著一堆拜帖都有些吃力,可見份數不少,連忙笑著接過。

他依次打開上麵的七八份拜帖,見裡麵的名字都很陌生,都是些不相識的各州舉子,其中一人還是本州解元。。

他知道自己是雍州解元,且一向有書詞才名,在外頭的名氣著實不小。

有底氣到府上投拜帖,都不會是尋常舉子,多半都是各州鄉試中的佼佼者,或各地有些名氣的才子。

賈琮相信這疊拜帖他都看完,其中解元者肯定不止那一人。

不過這些人對他來說,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不見比見更加穩妥。

這些人上門具名拜帖,都帶著請益處指教的說辭口吻。

其中大部分人,可能是本著交流學問。

但也會有不少人,自持才華,孤傲不凡,上門考教,借他的名頭來刷新自家名望,士人之中這樣的極品,任何時候都不會少。

賈琮的恩師是天下文魁宗師,舉業學識鼎盛,隻怕能與之匹敵,也並不太多見。

自己已是雍州解元,隻要正常下場應試,一個進士之身便唾手可得。

實在沒必要和這些陌生人強論交情,做些溝通學問、考較才華的酸腐虛偽之事,說白了人家上門就不是真心為這些。

善良些的不過是拓展自身人脈,心思陰暗些的,心思就不可為人言。

甚至其中心思極端者,還會算計有沒有脊梁骨可踩。

曆來都有文人相輕之言,一個輕字其實太過輕描淡寫,文人讀得滿腹經綸學識,他們要是做起壞來,比殺人越貨的盜匪更加陰毒可惡。

柳靜庵作為士林宗師,不僅在學問上卓絕,一生仕途沉浮,見慣人心險惡,致仕之前曾兩度為會試主考官,對科場陰暗知之甚深。

賈琮是柳靜庵最為器重的晚年弟子,他既教授他經書舉業之道,更將仕途科場的經驗心得,對他一一點撥。

他曾指點賈琮,會試是學人舉業的最後關口,也是他們魚躍龍門的最終路徑,同時也是最凶險的舉業危途。

他讓賈琮在會試入場之前,學會韜光養晦,低調聲息,舉子官宦之間的文會飲宴,沒有必要就儘量少參與,左右對應試沒益處。

況且他身為國公勳貴嫡脈,二度登科,才名卓著,身襲雙爵,名聲已太過耀眼,並不算是善事。

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明裡暗裡矚目於他,風險難測。

如今京中又風傳他必入一甲的傳聞,他進了一甲,天下便有才子不入一甲,占去一個名額,必定就要多一個失意之人。

每屆會試,但凡是奪魁的熱門人物,在眾人口中說起來風光無限,其中內裡卻無異於所有舉子的公敵,多少人巴不得你出點事。

柳靜庵教授子弟,一向都希望他們在科場榮耀,探花、榜眼、狀元,位份榮耀越高越好。

但對這個一生最看重,也是內心最特殊的弟子,他卻不希望他過於高標,隻要能入二甲三甲,搏一個進士之身,也就足夠了。

老人心中所望,不是賈琮有多麼光輝燦爛,而是活得平安無事,活得足夠長……。

即便賈琮最終隻是個三甲進士,他的立足和起點,即便本屆狀元都是望塵莫及的。

而柳靜庵的教誨,和賈琮自己心性也不謀而合。

加上他有父喪丁憂的借口,在府上讀書揣摩,在院子裡和丫鬟說笑消閒,豈不是更安心自在。

再大來頭的舉子拜會,他都恕不相見,人家也放不出一口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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