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回光返照的感覺?
陳念用著這僅剩的生機走出了營地——現在所有人都處在她術法的控製之下,她完完全全能做到大搖大擺地出入。
按照1122的說法,她這具身軀會在死去後連同身上的衣物一同化為飛灰,這倒也方便,省得她還要費儘心力去為自己找一處合適的葬身之地。
找到了還得擔心擔心會不會回過頭來一看發現自己已經被啃乾淨了。
在相隔極短的時間內同時經曆兩次死亡,陳念的精神同樣也已經極度疲憊,但卻還是有著種近乎莫名的清醒。
像是同學和她描述過的那種“熬夜熬了太久,真的很想睡覺卻又睡不著了”的感覺。
就這樣死了也許沒什麼不好的。
她抱著膝蓋,望著頭頂的那一輪明月,看上去真的和那邊的沒什麼分彆。
影影綽綽的想法在這一瞬間戰勝了千軍萬馬,終於姍姍來遲地殺到了她麵前,勾起了那一丁點來自內心深處的渴望。
要是這裡的時空,同她自己原本的來處相互聯係就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每做出一點事,是不是就能在史書上留下些許痕跡?
陳念對成為課本上的知識點沒什麼興趣,但隔著一千八百年的時空,她的親人或許會根據她反常地開始鑽研起三國這一條蛛絲馬跡發現什麼,從而……
算了,還是不想了。
每每問及1122相關的問題,這家夥總是避而不談,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說到底就是把人不上不下地吊在那裡。
“晚安。”陳念輕到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無人回應,她歎了口氣,“……下次一定找個有人的地方再死。”
……
清晨的營地,堪稱是雞飛狗跳。
一個人做了這樣的夢還好說,汗流浹背地爬起來打算收拾收拾,結果轉頭一看,身邊認識的其他人怎麼也是一副汗涔涔的模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試探一番,又不是人人都揣著九十九個心眼子在身上,要不了半個時辰,營地內當即人心惶惶起來。
曹操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所有人議事。
劉備聽陳念描述過,醒來以後先問一步,知道兩個弟弟沒有做什麼特殊的夢,隻是同樣受那術法禁錮,當即將那內容大致講過一遍,讓他們見機行事,以免露出任何破綻。
先前還是人人讚成的決定,經由這夢的改變,堅持執行的人反而變成了極少數派——軍心動搖自古以來就是行軍大忌。
曹操在夢中便應了陳念不屠彭城,此時見手底下的人不過是為了看看他們的態度,不多時,幾條命令當即被頒布了下去。
首先一條便是說明此次不會再屠城的決定。
“司空,這等神異之事,莫不是那陳年!”決定做便做了,但不妨礙有人不怎麼甘心。
有還不明白的人交頭接耳,注意到陳方丞居然沒有到場。
究竟要給出一個什麼樣的說法也有講究。
“正是陳方丞察覺不對,特意為此事起卦,隻是耗費精力頗多,我已著人將其送回許都好生安養,但隻怕是……”曹操思及自己被“威脅”一事,仍然不悅。
可營地內少了個有正經官職在的人,不能沒有個交代,更何況,陳年身上還有一層由劉協加封的虛職,一旦其人莫名其妙消失的消息傳出去,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既然要按著同陳年的交易來,那最好的說法就是不對他進行任何抹黑。
他還不至於同一個找不到的將死之人置氣,更何況,到時候一氣,不僅傷身,還要費心思收場。
曹操目光掠過桌案上,可以說是誰也沒有見著的那一枚玉佩,眸色深深。
如果一個人有能力在他睡著的時候無聲無息地接近並且放下這枚玉佩,那無疑也有本事悄無聲息地將他殺掉。
他將無關人等趕出主帳,隻留下了程昱與郭嘉,這二人與陳念的接觸相對最多。
“此事乃是陳年所為。”曹操開門見山道。
二人皆不怎麼意外。
“以陳年的處事,當日既那般應了主公……”程昱先開了口,儘管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判斷,“除非必要,那等更弦易轍之事,便不會再做。”
“動搖軍心,按律當斬,主公卻不生氣,莫非是同陳年還說過什麼?”郭嘉卻是問道。
曹操將那枚玉佩推了出來。
昨晚的那場夢境已然將光怪陸離一詞闡述極儘,這會兒他將原委明明白白說出口,也沒遭到任何質疑。
“那術法想必限製頗多。”郭嘉歎道。
所謂“限製”,也隻不過是一句安慰性質居多的空話罷了,有這樣的威能,運用得當的話,哪怕隻有一次機會使用也是大殺招,就像現在,按照原定的安排,今日其實就該開始攻打彭城了。
“他於治疫一道頗有心得,我曾與其議起近年來軍中起的疫病,他說、他說……”程昱想起來什麼,眉峰一皺。
“說什麼了?”曹操問。
“說加在一起也不算是什麼問題。”程昱這話對應的是曹操話中提到的“致使許都十室九空的疫病”,值得被陳年拿到明麵上來成為交易一環的疫病……
程昱按了按額角,原以為陳年這段時日是變得沉穩踏實了,結果是在暗中養精蓄銳,等著在關鍵時候蹦出來給所有人一個驚嚇。
隻是這場共同的夢境倒也解開了他的疑惑之一——沒有傍身之物的人,在這樣的世道下,的確無法養成那般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性子。
“不必為將來的事憂慮太過,徒增煩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