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易帶著滿臉滾燙羞紅的林琬悺回到墓室時,安後“蹴”地就站了起來。
她瞧見林琬悺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模樣,滿眼都是欣賞陳易傑作的目光,
“瞧瞧、瞧瞧,力氣大了,”
安後噙笑問道:
“易兒,你是不是很得意?”
“…還好。”
不知怎麼地,麵對眼下的安後,陳易真有些那種麵對父母的局促,有些時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他畢竟不是啟,而安後也不是塗山氏。
“走吧,娘娘。”
陳易輕聲道。
跨出墓室,陳易便再度見到了等候已久的女冠,她如今老神在在地端立著,明淨得不染纖塵。
“繼續走?”陳易問。
女冠微笑著點了點頭,跟在了陳易身後。
“你好像不生氣。”
陳易笑道。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太華神女似是看出陳易所想,問道:
“我放下了,你放不下?”
這樣的話,那麼曾經自己跟她的恩恩怨怨,就這樣了結了?
陳易眯起眼睛看她,隨後道:
“我還是更喜歡過去的殷惟郢。”
太華神女置之一笑,隨後道:
“我過去多有冒犯,對不起,待我登仙以後,一並還你。”
陳易聽著她的道歉沒有做回答,
儘管她話說得真摯,可陳易總覺得她的道歉有些輕飄飄的,居高臨下的漠視凡俗之感
這讓陳易有些…不舒服。
不過,陳易並沒說什麼。
四人的隊伍裡,林琬悺走在最後麵,恨不得離陳易遠遠地,女冠離陳易不遠也不近,至於安後,則幾乎跟陳易並肩而行。
安後一邊跟著,一邊還絮絮叨叨地說話,
“到下旬了,按規矩得殺十個人十頭豬來祭天,三少七老,對了,你納了妾,祭天前還要卜辭,你先找三個來殺,看看上天覺得伱這妾室怎麼樣,如果不行,就把她廢了作奴……”
陳易有些厭煩地聽著,時不時嗯個一兩聲,身後的林家小娘聽到什麼人殉、祭天的詞,嚇得臉都白得像紙,可她又不敢逃,隻得默默地跟在身後。
安後明顯聽出了陳易的厭煩,說到後麵,她也不怎麼說了,隻是時不時地自言自語一會,並瞧陳易一兩眼,看看這個兒子對自己的話感不感興趣,會不會搭理自己。
伴隨著地宮的深入,陳易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一絲混沌。
就好像有什麼冤魂執念一樣的東西,在糾纏著自己。
“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後啟,殺了她以補天道!”
“女媧補天,石落塗山,她不過補天所餘的一顆頑石,你已得九辯九歌,就該殺了她。”
“你不殺她,若天門開裂,大水又來,難道你有你父親的德行嗎?你有你父親的才能麼?你已經殺了伯益,何不再殺她一個?”
……噩夢裡的話語不知為何縈繞了上來,陳易按住額頭,眼前的景象逐漸有些晦明不清。
而兩側散落的青銅碎片越來越多,走過的廊道也是愈來愈寬,前方好像有什麼在等著他們,道路上,出現了一盞又一盞的青銅方燈。
燈火燃燒著,呈現其幽藍之色。
身後的安後,不知何時,目光迷離了起來,呢喃起細碎的聲音,
“是這裡…是這裡,祀天壇、祀天壇,易兒,你就是在那裡把娘給分屍了……”
陳易的呼吸逐漸急促,身後的聲音如同一聲聲催命符,女冠的目光則逐漸發亮,她似乎感受到了什麼。
林琬悺什麼也不清楚地,懵懵然地跟在幾人身後。
牆壁上畫著著半張大眼饕餮紋,還有刻字,半句金文寫著“上帝不寧”,隨後的圖案,則是兩條真龍拉動青銅龍輦。
看著這圖案,陳易不由停住腳步,隨後赫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走入到一處廣闊的空間之中,腳下踩到了什麼,仔細一看,赫然是一條龐大而久遠的綠鬆石龍,白玉似的眼睛成梭形,龍軀大而彎曲,古樸巍峨中帶著上古先民的蒼莽。
一地上都是破碎的青銅器,還有半埋土裡的活死人屍骨,這些屍骨一具具都肌膚完好,數千年也未受腐蝕。
深處的牆壁上,赫然是那雙龍拉動青銅龍輦的壁畫,古老、宏偉、神妙,青色的巨龍在牆上像具冰冷的屍體,刻畫出來的鱗片仍有光澤,龍輦下,壓勝般的八個金文緩緩浮現,“上帝不寧、不康禋祀”!
安後像是丟了魂般,驟然哭了起來:
“為什麼要殺娘呢?為什麼要滅了娘的族人呢?易兒,娘好痛苦,你以後還會不會殺娘?!還會不會?!”
隨著這聲慟哭,八字金文如枷鎖般驟然而降,壓勝得安後麵容猙獰扭曲,整個祀天壇都在震蕩。
…………………………
獨臂女子闔上雙眸,似在運用著某種神通,遙遙目視著陳易一行人走入祀天壇。
殷聽雪站在她身邊,聽到一句,
“他們進去了。”
“哪?你說的祀天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