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半個身子是血,在竹林之中緩步而行。
身後略有動靜。
陳易回頭一望,便看見那八尺之軀遮住暮光,居高臨下地俯視自己。
“看來,你悟出來了?”陳易笑問道。
秦青洛提著槍,閒庭信步走來,答非所問道:
“你不怕,我一槍殺了你麼?”
暮靄沉入竹林之中,散落竹葉隨風而舞,掠過二人之間,暖黃的黃昏漸漸逝去,天色漸暗,也隨之肅殺。
陳易眸光微微凝了起來。
他平靜道:“我原以為安南王秦青洛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知恩圖報,終歸是一種手段。”高大女子話語停了一停,而後道:“殺人報仇,亦是一種手段。”
“哦?”陳易拉長的音調。
“殺了你,然後善待你的家眷,你說,這算不算報仇報恩兩不誤?”秦青洛意味深長地拋出一個提議。
陳易沉默了半晌,接著笑出聲來道:“你真是好想法,算不算家眷,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隻怕到時隻有祝莪算是家眷,而你本就會善待她。”
秦青洛抱起槍來道:“原來安南王在陳千戶麵前,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陳易則是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暫時不是。”秦青洛回道。
陳易聞之默然。
秦青洛沒有看他,而是垂起蛇瞳。
這個人,她時而看得通透,時而有些看不懂。
曾以為他這一回過來,不過是因為飽暖思淫欲,想不到他卻讓她帶他到這裡,而且還以劍讓心,將他悟到的傳授給了她。
這一舉動,倒有幾分世外高人見彼此投緣,故此傳授武藝術法。
隻是陳易不是世外高人,哪怕是拋開他們之間的怨仇不談,秦青洛也仍記得藥上寺時,他先讓她領悟到了武意,而後便將之連同紫電槍一並摧毀殆儘。
正因如此,陳易以劍傳心,她沒有去問為什麼,而他也沒有開口說。
“一起走走?”陳易問道。
秦青洛沒有回絕。
她一手提槍,走到陳易身邊,二人開始並肩而行。
陳易一邊走,一邊抓住那飄落麵前的竹葉,雙手微合著,不知在搗鼓什麼。
說是一起走走,也隻有走走,竹林之間小路的泛著一長串的腳印,除了腳印之外,彼此沒有言語。
女子王爺心緒略微複雜。
複雜不是在於糾結恩恩怨怨,而是在於她有些看不穿陳易這個人。
自與此人接觸以來,秦青洛便屢次覺得看不穿。
往往是先是看穿了不少,而後發現他兀然有了些變化,接著便又看不穿,又要重新看穿,如此往複。
其中有一回,便是他送她簪子。
那時她分明是在將祝莪托付給他,然而,他聽在耳內,既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點頭應是,隻是將簪子彆在了她的發間。
而時至今日,那根金簪子仍在。
秦青洛起初不解,但隨後便意識到此人好色入骨,送她們簪子,與其說是彆有用心,倒不如說是就想多來幾回。
此後他救人之後的肆意妄為,也便印證了秦青洛的猜想。
然而,他這一回過來,卻又不是如此。
她分明已寬衣解帶,他卻屹然不動,還帶她來到此地,以劍傳心。
如此種種,讓秦青洛再度看他不清。
二人順著小路繼續走,似乎走偏了路,這條路越走越長,越走越遠,好像快要走到儘頭。
思緒之間,秦青洛以眼角餘光打量起這比自己矮一頭的男人,不知要說些什麼,於是她手臂微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