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自然是到了歇息的時候。
秦青洛起初不知陳易為何有那樣的一問,不過稍一琢磨,答案便呼之欲出。
這不過是陳易在憂慮她待祝姨不好罷了。
他這一份過多的擔憂,秦青洛嗤之以鼻,她雖然不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人,但也從不薄情寡義,祝姨待她如何,一直以來,她都心中有數。
至於其中有沒有可能是她自己懷了,她心底有底——絕無可能。
每一次回到軍營之後,她都會服下避子湯。
其中有的是祝莪親手熬的,有的是繞過祝莪,令廚子熬製的,隻是表麵上,都是熬給王妃。
夜色寂靜,月明星稀,一盞油燈點在了書房之中,料想到今夜會有什麼,秦青洛自然是無心睡眠。
還記得方才晚宴過後,陳易先把酩酊大醉的閔寧安頓好,接著便來到了主營帳內,一把摟住了祝莪,將之帶入了深處臥室內。
這色中餓鬼要做什麼,哪怕不用加以描述,都可想而知。
秦青洛不可能就這樣枯坐,不僅浪費時間,亦是受罪。
她盤坐到蒲團之上,心念微定,雙手交疊,闔攏上了雙眼。
重聚武意,不過短短四個字,但又何其之難。
世間悟出武意、一朝成名的高手太多太多,真天人許齊、魔教教主公孫官、寅劍山劍甲周依棠等等皆是此類人物,可悟出武意,卻又潰散,重聚後再度成名之人,卻又少之又少,聽到最多的名字,也就隻有那斷劍為刀的斷劍客。
隻因重聚武意,要跨過最大的坎,是自己的心魔。
哪怕再如何倨傲,今日之前,秦青洛都不會想著幾年內能重聚武意。
隻是,如今似乎有了些變化。
與她一直以來打生打死的那人,不知為何,突然將煉神還虛傳授給了她。
如此舉動,不僅突發奇想,更莫名其妙。
秦青洛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拳腳相交之際,隱隱有所察覺,以為他是要拔苗助長,待她重聚武意後徹底擊潰,所以她收住了拳,並說自己輸了。
卻不曾想,那探到自己麵前的掌心之中,並無殺招,有的隻是一朵搖曳的野山菊。
女子王爺隱隱捕捉到了什麼,念頭還未生起,便將這野山菊撚得粉碎。
她與陳易,終歸還是仇家。
思緒之間,秦青洛已漸漸冥想入定,慢慢放空,靜靜沉入著煉神還虛之中。
入三品需要煉神還虛,但不意味著,不入三品就不能煉神還虛。
就像許多天賦異稟之人,還未入四品,便悟到了自己的武意。
而煉神還虛之境,便是將武意歸於虛無,再讓武意從虛無之中迎來新生。
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再從無到有,這入三品的關卡與道門的思想如出一轍,故此稱為“煉神還虛”。
秦青洛漸漸摒棄著雜念,先是陳易,而後是閔寧,接著是王府……最後是祝莪,一點點地沉入到煉神還虛的境界之中。
天地之中虛無一片,彌漫著絕妙的靜謐,似要讓人心徹底地安寧下來。
這種寂靜,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仿佛大音希聲,一切都慢了下來,無限趨於平靜,連秦青洛的思緒也逐漸慢了下來。
黑暗將她溫柔地籠罩,舉目所見,皆是昏暗一片,唯有那琉璃光佇立,不多不少,隻是一寸。
秦青洛凝望起那寸琉璃光。
不知為什麼,她始終感覺,自己尚未沉入到絕對的煉神還虛之中,武意似要凝聚,卻又橫遭阻隔。
幾番嘗試都一無所獲,甚至還險些脫離煉神還虛的境界,但秦青洛並沒有知難而退。
或許是那一寸琉璃光,遏製住了她。
而眼前的天地間,也就隻剩這一寸琉璃光。
秦青洛再不遲疑,一個心念生起,將琉璃光也視同雜念,推入到團團黑暗之中。
她從來都擅長火中取栗,這一次也並不例外。
團團黑暗將她擁裹,包圍。
驟然之間,再無雜念侵擾,耳目間都放空了。
像是徹底停住一般,秦青洛沉浸在其中,漸漸凝聚著,那新的武意。
隻不過,正因她全然沉浸其中。
所以沒有注意到,一縷無形業障,自那一寸琉璃光中…遊蕩而出。
那是藥師佛塔時,趙白所做的手腳,隻為求得一線生機,隻是一縷無形業障,最後也沒能救得了他的命。
而藥上菩薩察覺到這一手腳,卻也並未遏製,反而推波助瀾。
黑暗團聚之間,秦青洛將那武意漸漸凝聚。
那是一種新的體悟,就好像人在黑暗的環境裡,總會有些新的想法。
武意無形,秦青洛唯有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破碎的武意化作一縷一縷的清風團聚著,繚繞著,擰轉而來。
玄而又玄,想摸,摸不著,想看,看不到,隻能感受著清風在流動。
清風不斷流著、團著,似乎彙聚成了什麼。
秦青洛終於按捺不住,就要伸手輕輕觸碰。
可當她的指尖輕觸之時,卻驟然一顫。
軟、柔和、破碎著,
那像是…細碎花瓣似的觸感。
她亂了方寸,猛地要睜眼一看。
黑暗裡,那是一朵迎風搖曳的野山菊。
在她指尖裡,被揉得粉碎。
秦青洛心湖大亂,刹那間走火入魔。
那些摒棄的雜念瞬間爆發,將她儘數吞沒。
渾身經脈都隨之沸騰了起來,劇痛席卷全身,身下的蒲團被龐大的氣機衝撞得刹那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