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出門散心,最後卻變成這樣。
衛青和霍去病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老爺無需動怒……”衛青斟酌著開口。
“仲卿不必勸。”劉徹的聲音冷冰冰的,像是冬天的寒霜:“我有分寸。”
三人跟著老婦人一起回到了老婦人的家。
老婦人給劉徹他們各自倒了一杯水,有些拘謹的說:“家裡也沒什麼東西能招待幾l位老爺,真是慚愧。”
“不必這般客氣。”霍去病起身接過老婦人手中的茶水,“方才田間說過有關商販私壓糧價格之事,可否請您將來龍去脈都再說一遍?”
“事情是這樣的……”老婦人歎息著開口。
老婦人姓張,原本和丈夫兒子一家三口生活得幸福美滿。
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卻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但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多久,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我能問一下,發生變故的具體年份嗎?”衛青插話道。
“具體是什麼時候,老婆子我上了年紀也記不清了,隻記得大概是十一二年前。”
十一二年前。
衛青和霍去病對視一眼。
那不就是陛下登基前後的日子嗎?
“當時……”
好端端的,那一年村裡來的商人突然說他們今年的糧成色不好,要降價。
一石稻穀賣二十五錢是官府定好的價錢。
私人壓價這種事情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
張氏他們自然是不願意。
不料那糧商竟十分囂張,甚至放出狠話說。
今日若是不賣給他,那他們就等著糧爛在地裡吧。
這話不止張氏不信,村裡的農人都不信。
隻是一個糧商而已,怎敢如此囂張?
但令全村人都沒想到的是,眼看著豐收之日近在咫尺。
竟真的再沒有糧商前來收糧。
這下大家夥都有點坐不住了。
種地的人,一年到頭就指著地裡那點收成過日子。
若是今年的糧真的沒人收,彆說要如何過活了。
連怎麼交上賦稅都是個問題。
張氏的兒子不想就這樣坐以待斃,他帶著村裡幾l個青壯年一塊進城去尋找其他的糧商。
可所有洽談順利的糧商一聽到張氏兒子村莊的名字,就紛紛搖頭不願再談。
張氏的兒子追問為什麼,也沒能得到一個原因。
對方隻是搖頭說不收,讓他們上彆家看看。
最終張氏的兒子跑遍了城中所有的糧鋪,得到的都是這個回答。
沒有人願意收他們的糧,沒有人願意幫他們。
幾l個青壯年們懷著滿腔的失望回到村裡。
那天晚上,張氏的丈夫沉默了很久。
最終,還是決定將糧賣給那個壓
價收的糧商。
沒有辦法,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可當他們再去找那個糧商時,那個糧商卻又換了一副嘴臉。
他翹著腳對張氏的丈夫說:“喲?還不還是來求我了嗎?上次我就跟你說過,再來求我,可就不是那個價了。”
張氏的丈夫對這番奚落並沒有什麼波動,他隻是問:“那您看,您能用什麼價格收呢?”
“比我上次給的價格,再低一成。”
“你怎麼不去搶!”張氏的兒子情緒很激動:“你上次給的價格已經比官府規定的價格低了一成,你竟還要再低一成!”
“你也可以不賣給我。”那糧商很悠哉:“隻是今日你若是走出了這個門,日後再來求我。那可就不是今天這個價了。”
這糧商有恃無恐。
是真的不怕。
“大不了就不賣了!”張氏的兒子很生氣:“就是讓糧爛在地裡,也不賣給這種人!”
但張氏的丈夫顯然和兒子想的不一樣,他說。
他們賣。
那糧商聞言直接笑了,像是早就料到了他們一定會賣的。
回去的路上,張氏的兒子很不解,他質問父親為什麼要這麼做。
卻聽見父親對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氏的兒子不願意妥協,也不願理解父親這種唯唯諾諾的心情。
他覺得,這天底下的事,終究越不過去一個理字。
等收稅的日子到了以後,張氏的兒子和上次與他一起進城的幾l個人攔住收完稅準備回城的衙役。
將糧商私壓糧價一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衙役。
說到這裡,張氏的聲音有些哽咽:“老身直到現在都記得,當時成材跟我說。衙役老爺說了,會向上麵反應,一定會有人替我們做主的。”
衛青適時的開口,給了張氏一點緩和的時間,“衙役最後沒有稟報上去嗎?他騙了你們?”
張氏的丈夫沉默著給張氏遞了一杯水。
張氏喝了兩口水,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繼續開口說道:“自從成材跟衙役老爺說了這事之後……”
他就天天等著有官府的老爺能為他們做主,懲處糧商,給他們一個公道。
可是張成材等了很久。
時間飛速流逝。
等到第二年的種子下了地、抽了穗、收糧的人又來了。
張成材都沒能等到一個結果。
張家村的人似乎也在這種日複一日的等待中磨滅了希望。
這次糧商說依舊要一成價格的時候。
沒有人出來反對。
所有人都默認了這個價格。
除了張成材。
張成材不服。
他並沒有在這種日複一日的等待中失去對官府的希望。
他覺得可能衙役隻是忙忘了,所以這次他要自己進城去牙門敲鼓告狀。
張氏勸兒子不要再執著於報官這件事。
那糧商既然敢如此囂張,背後必然大有來頭。
民與官鬥?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他們惹不起的。
可張成材說。
這世間的事不該如此。
並不是誰有權,誰說的話就是對的。
時至今日,張氏還記得兒子說話時眼裡亮閃閃的光,那是對統治者的信任,和對光明未來的期待。
他說:“若是他們連陛下對旨意都可以抗旨不遵,那還當什麼官!”
張成材是帶著希望出發的。
跟上次與他一起進城的幾l個年輕人一起。
出發前他對張氏說:“阿母,你放心,我一定會討一個公道回來的。”
可張氏沒想到。
這一句話,就成了兒子在這人世間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張成材幾l人,竟就這樣一去不複返,音訊全無。
張氏和丈夫在等到第十天的時候,坐不住了。
按理來說,張成材他們早就該回來了。
就算回不來,也該派一個人回來遞個口信。
決計不會這樣毫無動靜。
張氏決定進城去牙門問問。
公道現下在她眼中已經不是最要緊的東西了,她隻想讓她的兒子能平安回來。
可當張氏和她丈夫找到牙門。
牙門卻說。
沒見過張成材這個人,也沒見過張家村來的人。
輕飄飄的一句沒見過。
打破了張氏的所有希望。
怎麼會沒見過,怎麼可能沒見過!
那可是幾l個活生生的人啊。
怎麼會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呢?
但沒人能給張氏答案。
牙門的人告訴張氏,要是再敢在這胡攪蠻纏,就抓她去坐牢。
張氏和她的丈夫失魂落魄的回到村裡。
迎接他們的是村裡人的辱罵。
同樣失去兒子的那幾l戶人家說張氏的兒子是喪門星、胡亂逞強,是個該殺千刀。
自己去送死就算了,還要拉上他們的兒子一起送死。
這種人死了那是老天有眼。
張氏的丈夫氣不過,拿棍子將那些口出惡言的人都打了出去。
張氏在一片狼藉中茫然的想。
她兒子錯了嗎?
她兒子隻是想要一個公道而已,這也是他的錯嗎?
張成材進城討公道的時候,他們不也沒站出來阻止嗎?
他們不是也希望著。
成材帶著公道回來嗎?
為什麼突然之間,一切就都成了成材的錯呢?
難道他們真的要被壓迫一輩子嗎?
張氏的丈夫將那些人都趕走以後,回來看見妻子愣愣的站在院子裡。
一滴眼淚緩緩的從她的眼眶滑落。
她的聲音很輕:“成材真
的錯了嗎?”
從那天以後,張氏的丈夫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張氏揩了揩泛紅的眼角:“老頭子以前脾氣很好,隻是發生了這件事以後,他的脾性就有點……還請各位官老爺多擔待,他沒有惡意的。”
“你放心,我們能理解。”衛青看了看聽完這件事之後臉很黑的劉徹,開口問道:“令郎至今仍是……?”
“音訊全無。”
“事情的經過我們已經了解了,你放心。待我們回去核實之後,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