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2 / 2)

——“很簡單,死人唄。”

之後就沒了下文。

傑森也不在意這個,他收起手機,在翻找了一陣冰箱後花了幾秒的時間決定出去買點物資順便吃個飯。他不會知道自己的隨口一句讓原本打算去睡覺小紅鳥再次喜提加班。傑森走出自己的安全屋,準備去附近的超市轉轉。

中途,他路過了一個書店,於是傑森就不免想進去看看,就像所有在愛好麵前繳械投降的男人那樣,他不覺得這是有多丟人的事情。這是一家剛開沒多久的書咖,朦朧的溫暖燈光與烏雲密布的世界形成對比,視覺上的避風港為這家店在非高峰期吸引了不少客人,喝咖啡的上班族、帶著筆記本的學生、還有企圖在書店豔遇的青年。傑森在書架邊上看了一圈,眼睛略過雜誌、亞馬遜暢銷書、還有那些有著花裡胡哨封麵的爛譯本,走過好幾個分類後,最終停留在“文學”的書架旁。

他是個涉獵頗廣的人,不過偏好終究是另一回事。偶爾傑森會想,要是他沒遭那檔子破事,也許大學會去讀文學也說不定,然後這個想法就被他故作輕率地丟到一旁。他愛簡奧斯汀不假,同時也會看點美國文學,海明威、菲茨傑拉德、福納克、約翰·斯坦貝克之類……不過,這些都是另一個他生前的事了。

傑森的手指劃過略薩、波拉尼奧、富恩斯特等等或黑白或者燙金的名字,接著毫不猶豫地跳到了另一塊大陸的思想去了。唯有將一切思想輕裝的書籍能將人從炎熱而命途多舛的南美洲一下送入同樣苦難深重的東歐諸國,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取下了那本將“Es muss sein”發揚光大的書——

傑森轉過頭,看到了一個高個、體態勻稱又帶著一副寧靜麵孔的斯拉夫人,“寧靜”大概關乎氣質,而他幾乎沒怎麼去看他具體長什麼樣,隻注意到了對方的眼睛——那是一種奇特的、如勿忘我一般純淨的花藍色,同傑森混雜著綠色渾濁藍眼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們幾乎一樣高,對視後的下一秒,斯拉夫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伸手把書遞給了他。

“哦……不不,是你先拿到的。”傑森說。

“沒關係,我隻是想隨便找一本書打發下時間,並不一定非要這一本。”他說,語速有些慢。

傑森很早就看過了米蘭昆德拉的大部分作品——在韋恩的書房裡。但還不曾擁有一本屬於自己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特彆是——這是他喜歡譯者的再版。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下了這本書。“謝了,兄弟。”他說:“如果不是隻剩下這本,我還是很推薦你買這版本,這個譯本……”

他一邊說,一邊在腦子裡轉著各種想法,有時候,腦子就是個微波爐,烤熟的想法會被端上桌,不熟的那些則被徹底遺忘。傑森想,《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原版似乎是法語,不知道這位——不知道是哪的青年是否已經看過俄語或捷克語的譯本,那看英譯確實就如他所言,純屬打發時間……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其他的版本。”他最終說。

“我並沒有看過這本書,”阿爾塔蒙說,“不過,不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的推薦。我記下了。”

這是個很有禮貌的家夥。傑森挑挑眉,覺得對方開始順眼起來。

”這樣吧,你說想隨便看點什麼打發時間?這很好,你有沒有什麼偏好的類型?我想,作為你將書讓給我的回禮,我願意給你當這個向導。“

兩人相談甚歡,至少明麵上如此,傑森請了這位看似有些靦腆的青年一頓飯,就在這個書咖裡。玻璃外的灰色哥譚又開始流淚啦,雨滴密集起來,步履匆匆的行人與幽靈般的櫥窗倒影相撞,一瞬間的錯覺讓人把平行線錯看出了交點;傑森在這頭大談特談——“所以你目前的範疇還僅限於東歐文學。”他分析道。“但你有意向了解其他的……?”得到肯定後,他說:“很好。”

在溫暖而舒適的室內做批判不符合他傑森陶德的美學,所以他儘量用不那麼譏諷的語氣,不能說失敗,隻能說不那麼的……成功。他不想把自己搞得像個紮手的刺蝟,於是就開始試圖順便談論詩歌,而名為阿爾塔蒙的年輕人一直保持著傾聽的禮節,不敷衍也不附和,隻在需要評價的時候做出簡單的回複——這無疑是有意思的。傑森自認為自己沒什麼種族歧視和刻板印象的傾向(比如將俄國人一股腦地打成反派),不過,這次談論的過程超乎意料地舒心。

傑森鮮少與人談論這個,拋開他沒有什麼太多可談論這類話題的朋友的事實,其次就是觀念的問題了。他可不固執,但已有一套自己的標準和價值判斷——從書籍到原則,於是他為了後者和名義上的老爹幾乎鬨翻,不值得再為前者同他人發生太多口舌之爭(雖然他還是會在網上和人爭吵,嗨,他又不在乎網友怎麼看),不過今天他顯然比較幸運——阿爾塔蒙讚同了他的大部分看法,並以最平靜地方式保留了剩下的意見。

倒不如說阿爾塔蒙習慣了如此行事。

阿爾塔蒙聽傑森介紹了一些他喜歡的作家,聽他講了一點自己的看法,他們默契地不提任何額外的東西,卻莫名其妙地湊在一起討論那些不被注意的憂鬱、不為人知的森林、無聊的形而上學以及最容易暴露一個人核心的那些玩意,他用紙筆寫下了傑森推薦的書單,打包了一些食物,並在雨停後和他告彆。

他沒有帶傘,就拉起了外套的帽兜,小心翼翼地避開水窪,往附近的超市走去。畢竟,書咖裡的食物大概率沒辦法讓夔娥吃飽;阿爾塔蒙在回程的路上回憶起自稱“傑伊”的美國人講過的話,總覺得有種奇怪的聯係在裡頭。

若有若無的……細線,完全憑感覺才能抓住,作為一名科爾敦(注),有時候直覺也是處事的一環,他蹙起眉頭,幾乎要把這種感覺否定掉了。

他會什麼人有關嗎?他在心裡詰問道,說真的,在看到傑伊的一瞬間,他居然在恍惚間聯想到了布萊雷利——兩人氣質天差地彆,布萊雷利更多時候是笑著的,漫不經心的笑、平易近人的笑、繃著上下唇瓣的笑、用來迷惑旁人的笑;傑伊,看起來並不好靠近,棱角分明的英俊麵龐下蟄伏著更為不安分的本性,並且不恥於讓人察覺,就是這樣沒有任何共同處的兩個,卻仿佛能被一個更深層次的,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東西所連接——

大概是錯覺吧。

阿爾塔蒙沒有回頭,他思考著走到了另一條主乾道。

畢竟布萊雷利沒有魔法天賦,而傑伊則正好相反。

沒想到那麼快就能遇上本土法師,還是回去問問阿萊怎麼辦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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