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這是相當混亂的一天。

無序的雨劈裡啪啦地擊打目所能及的一切。如果雨能成為子彈,也就不存在美德與罪惡的爭論了——無人生還,統統都得見鬼去。

在半試探半磨合中,埃爾頓以一次接觸試會談來向布萊雷利展示信任,這些警察——特彆是在這種時候扮演著執著於一個特定案件的警察,那可好比循著血腥味而前行的鯊魚,無限地放寬著底線,不可理喻而又不擇手段。布萊雷利見過太多這種人,這也是他找上埃爾頓的一個因素……之一。

他跟著埃爾頓走進一處聯排房屋,他在進門的那一瞬間就感受到那股無可奈何的、唯有垂垂老矣之人的居所才能透出的遲暮氣息,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由視覺、聽覺、嗅覺聯袂形成的印象,空蕩蕩的孤獨包圍著坐在沙發上的老人,他嘶嘶說道:“您好、您好,好久不見……哦,這位是?我這裡沒什麼可招待的……”

像一種無形的進攻。

布萊雷利坐到椅子上,儘量平視著老人,頭發花白、有青光眼、警惕地固守著自己陣地的老人。房間裡隻有一把多餘的椅子,於是埃爾頓隻能站著,他趁機往門的方向靠了靠,他在考慮能不能吸上一支煙或者雪茄。

埃爾頓能在哥譚警局混那麼多年,自然也是他的一套,如何選擇合作夥伴——是合作、威脅還是信任,都大有門道。布萊雷利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樣,談話的時候溫和、富有耐心且咄咄逼人。

“喬伊斯先生,我隻是來了解情況……這不算什麼,‘有權保持沉默’?哈,這也不是審訊,隨您怎麼想。”布萊雷利說:“隨便聊聊,什麼都可以,比如您喜歡什麼牌子的啤酒?”

他東拉西扯,從啤酒到天氣再到曆史建築,布萊雷利確實是很擅長交談的那類人,好像無論你提出什麼話題,他都能接上一嘴,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大概還是那句話——保持沉默。他聰明地繞開關鍵話題,又偶爾在閒談中穿插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他對醫院怎麼看,或者是對從前的醫生怎麼看。

喬伊斯本來對此十分輕蔑。

這異常漂亮(實際上,直到後來,亞當也不是太記得清楚這小夥子具體的樣貌,隻記住了他是個異常漂亮的家夥)的年輕人看上去並不專業,套話也套得漫不經心,他始終警惕的是靠在門口的男人。他大概低估了孤獨對一個人的侵蝕……是的,一個鰥夫,一個獨自生活在人群之外的老人,在打發般回答第一個問題開始,就已經掉入了陷阱,索群離居意味著給死神打掃客房,可亞當喬伊斯還尚未走到那一步哪!

等他回過神,已經不知不覺地絮絮叨叨了一些事情,大部分是他的自言自語,諸如“我就知道那些人……”之類的囈語,他講著講著會突然陷入回憶,老年人的通病,於是就無形中凸顯出了眼前這年輕人的可怕之處——不僅善於談論,更善於傾聽,他把話柄交出去,並不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占有一切先機。

他故作擔憂地、鼓勵地、又審視地望著老人,藍色的眼睛在並不明亮的屋子裡閃爍,好像在說,嗨,把秘密都交出來吧,我這兒保守著數以千計的秘密,你的秘密會被海洋淹沒,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察覺到它,直到滄海桑田、直到末日降臨……

他猛地回過神,由懷念轉為驚恐——

“——是嗎,您認為,韋恩醫生是個受人尊敬的人。”

布萊雷利交叉手指,溫聲說:“喬伊斯先生,您很關注韋恩醫生,作為一位清潔工。假使,醫生的確是令人尊敬,在很多人心裡也象征著一定的社會地位,加上他的兒子布魯斯韋恩在哥譚的名人效應,這無可厚非……”

“我假設,”他說:“您確實對他有著一種奇怪的崇拜,因為他做了什麼,是你沒做到的——我從不認為您是什麼……惡徒。”他斟酌著,試探著,布萊雷利露出一個微笑:“……隻可惜,您也做不到無可指摘,作為一個普通人。”

埃爾頓撓了撓頭發,沉默地給談話當背景板。

就如這小子說的,亞當喬伊斯,說到底也隻是個……普通人。也許在彆的城市來說,哥譚意味著層出不窮的混亂,所有人都應當知道的一點:哥譚人隻不過是在稍微差勁一點環境下生活的普通人,矛盾放大了某種特點,然而人嘛,還是老樣子。這裡活著熱衷越獄的瘋子、愛穿緊身衣執法隊怪人、毒酒般的上層和腐肉般的下層,以及既做不到完全邪惡,也稱不上清白無辜的普通人。他,埃爾頓警探,更擅長用拳頭對付暴徒和違法者,卻對一個閉口不談的老頭沒辦法(他甚至在想,當初或許他應該學學當好警察,而不是把事情都推給詹姆斯),你看,他隻是閉口不談,甚至都沒有編造謊言。

對於有的人來說,平凡意味著侮辱,沒辦法成事,像爛泥一樣渾渾噩噩,可在一些人眼裡,普通反而是脫罪的理由叻!布萊雷利漫不經心地想到。他套話的速度很快,不錯,畢竟他們這不算正規審問,對此類情況,保持沉是沉默做法,可惜他技高一籌。

“我隻是……”亞當說,他臉上鬆弛的皮膚好像有點輕微的顫動,大概是要說什麼,他被布萊雷利逮到一個破綻開始,源源不斷的破綻就被一個個揪出來……他想要麼乾脆發火把人趕出去,要麼就再也不張口了,他死死藏著一個秘密,出於恐懼,出於羞愧,可年輕人——有著漂亮藍眼睛的小夥子,他突然記起來這雙眼睛了,這是分明托馬斯醫生的眼睛,在三十多年後,透過一個年輕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嘿,老夥計。他的眼睛好像在說,反正你也快死啦!把一切都交待出來,那又有什麼不好呢?

隨即他打了個冷戰,痛苦地仿佛在將即將吐出來的胃袋生生咽進去,咬緊牙齒,撐開喉嚨,地獄就是這樣被裝進凡人的肚子裡去的。往事席卷而來,走馬燈撥轉時間,回到1983年的某個沉寂的春夜。

然而,在他嘴唇顫抖的下一秒,另一隊不速之客叩開了他家的大門。

變故頂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被人叫出了名字——“赫博凱勒?”埃爾頓鬼叫道:“你來乾什麼?”

穿著警服的男人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埃爾頓:“……你又為什麼在這裡?”他說:“你有什麼事情等會再說——”

“亞當喬伊斯先生,我們需要您和我們去一趟警局。”他說,布萊雷利轉過頭去的瞬間,看到了從赫博凱勒身後還有個年輕警察。“這位是布魯德海文的格雷森警官,長話短說——我們需要您配合我們調查一起發生在布魯德海文的謀殺案。”

“——在您賣掉的那棟房子裡。”

這是迪克格雷森與布萊雷利蘭欽的第一次見麵——一個昏暗的客廳裡,一場漩渦的中央。

……

夔娥在超市裡接到的電話。

她正推著購物車在倉庫一樣的超市裡亂逛,她是個不太愛逛超市的人——比起在櫃子裡挑速凍肉食和菜,她更習慣鬨哄哄的菜市場。後來跟著其他兩個人滿世界亂跑的時候,但凡不在家做飯的日子,不是吃自助就是點外賣(即使是采購,也很少由她去,都怪這該死的太陽過敏症,還有外國人晴天不打傘的文化差異)——還有偽裝成學生去蹭其他國家的大學食堂。

天曉得布萊雷利怎麼做到的,考慮到如果沒有意外,他們確實也是在上大學的年紀。好吧,話歸正傳,難得身處一個常年陰雲的地方,她還是樂意多出來走走的。貨架上堆疊著各種各樣的商品,寬闊的通道足夠十來人並排通行,她隨手拿起一包薯片,就連包裝也是超規格。

……不愧是美國。她想,她好像理解為什麼這個國度的肥胖率為何如此超前,超規格的高熱量食品和階級差異……反正就是那麼回事。

對我來說倒是剛剛好。女青年掂了掂手裡的牛奶,準備趕緊買完東西趕緊回……

她的手機鈴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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