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塔蒙去看了,不知道是我們這邊的電路問題還是片區停電……唉,這邊好像時不時就會有這事。”
夔娥把蠟燭往桌上一放,然後挨著布萊雷利坐了下來。
她提前把充電設備摸了出來,以防萬一。但說實話,現代人多姿多彩的娛樂方式大多來源於連接一切的互聯網,一旦遇上諸如停電、斷網這等事情,豐富到忙碌的生活就像被摁下了暫停鍵,一切都戛然而止啦!所有鮮亮的東西都在飛速褪去,露出了一個隻有月光的夜晚……一個闃無人聲的、彌漫著古舊氣息的夜晚……
兩個人無所事事地各自刷了幾遍手機,然後又不約而同地把手機放下。
“有點餓。”夔娥說,“好想點個外賣。”
“我覺得,”布萊雷利提醒她:“就美國這個配送效率,你大概得到明天才吃得上,而且我還嚴重懷疑,外賣員會死在路上。”
夔娥:“……說得也是。”
到底還是哥譚的夜晚太離譜了。白天還是個正常的城市,一到晚上,另一個世界就悄無聲息地將白日的熱鬨與繁華取而代之。冷峻的、無情的、殘酷的,幫派林立,劫匪、殺手、神經病就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隻有野貓的眼睛忠實而完整地目睹了一切。
當然,最大的罪惡可不在那些醃臢的暗巷!而是被金碧輝煌、觥籌交錯的華美給掩蓋了……夔娥跟著布萊雷利過情報的時候,不得不承認,到了美國,總還是能刷新閱曆的。
“那聊點什麼吧,不然我總想著吃的……”她拖長了調子。超乎常人的身體所伴隨的超乎尋常的消耗,都是合理且必然的。熟悉的饑餓感從胃部出發,總有一天會抵達四肢百骸……
她想起在很早之前,莫約是她的少女時期,她就乾過類似的事情,當時的她是多麼的天真,竟認為隻要減少進食,就能遏製那種狂躁到令她自身都心生恐懼的欲望——暴力。
“冰箱裡沒存貨了?”布萊雷利說,他當即要起身去看。夔娥拉住了他的衣擺,讓他老老實實坐下。
“有,明天的……早飯。”她語氣飄忽,言下之意是這點根本不夠,吃了更餓,還不如留著明天早上墊一下。
“是我疏忽了。”布萊雷利說,他太專注案子了——之前他明明可以再次出門的時候順便捎物資回來的。
“阿爾蒂亞還沒回來嗎?我給他發個信息……”
夔娥指了指桌上屬於阿爾塔蒙的手機:“諾。”
他總是不愛用電子產品。
“……我去出去買。”
“太麻煩啦。”夔娥說,“我還好,反正沒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唄!”
布萊雷利隻好依著她開始了沒話找話,不過,他確實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你從哪翻出來的蠟燭?……還有這個燭台?手電筒呢?”
“沒買……誰知道會停電啊,隻能回頭再備上了。”
茶幾上擺著的是一盞銀製的枝狀燭台,模樣古舊,隱約還能看到上麵的鏽跡;固定蠟燭的凹槽一共有三個,不過此刻隻有兩隻蠟燭被放了進去,一高一低地燭光相互對立,滾燙的蠟液緩緩下滑,落到中間的十字上……
“從櫃子裡翻出來的,不知道哪個年頭的東西了。”夔娥說:“看上去像個古董。”
“嗯?我看看。”布萊雷利來了興致,就把燭台端了起來,摸了摸材質,看了看花紋
“年份可能有點久遠,但估計最早也就是二十世紀的產物……不算值錢。”
倏然間,布萊雷利一下子想起了方才未儘的夢。然而,這樣走馬觀花、光怪陸離的記憶總會在醒來時碎得不成樣子,一部分被遺失在了夢裡,等待浮現在下一個不相乾的夢中,一部分就這樣被偷渡到了現實。他抓著最後那一塊,冷不丁地想起從前。也就是他那好壞半參、懵懂無知的童年。
那時候的布萊雷利經常跟著監護人東奔西走,從川流不息的都市到寧靜祥和的小鎮,上午還凝望不列顛的濃霧,下午就能擁抱到塞納河畔經過的微風。那時的他像隻頭次遷徙的候鳥,隻知道遵循著某個目標前進,不過,旅途中偶爾會有短暫的停留——少則幾天,多則一兩年。
當時他們在意大利南部的一個小鎮落腳,租下了一個帶庭院的老舊房子。沉睡在寂靜夏日的門扉被推開時,還以為自己尚在十九世紀。他記得附近的山巒,還有位於兩公裡之外的修道院……這種帶著十字的燭台,他也隻在修道院見過。
布萊雷利稍微給夔娥提了一點。夔娥邊聽邊點頭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以前看過的電影情節。
“在停電的夜晚翻出來一個帶十字的物品……哪裡怪怪的。”
她本意是想吐槽一些西方的驅魔電影來著,她是東亞人嘛!要get到基督世界觀的那種恐怖氛圍還挺難的。還沉浸在回憶裡的布萊雷利不知道理解到了哪去了:“嗯……帶十字而已,畢竟隻是上個世紀的工藝品,總不能真的那麼湊巧就找出來一件什麼聖物;再說,聖物這東西大部分都是假的。據我所知,一些教堂裡供的也是假的——唔,不過這個要看聖物的定義,如果隻是‘某個被封聖的人物使用過的物品’之類的,倒是有很多真品,但是驅魔的功效就幾乎沒有了……”
“也是,再說這房子又沒有……”夔娥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下一秒她猛地反應過來,似乎,好像,這個房子確實不那麼“乾淨”來著。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兩人的麵龐。
在門窗緊閉的室內,原本還算明亮的燭光明明滅滅,隨即就在他們的注視下,悄無聲息地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