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音未落,著了常服的淳嘉帝已施施然繞過屏風入內,麵色揶揄,似笑非笑的看著主仆倆。
熙景連忙放下帕子上前請安。
皇帝不在意道:“下去罷。”
雲風篁很不情願的起身相迎:“都這麼晚了,陛下怎麼還要過來妾身這兒?”
“雲嬪似乎不歡迎朕過來?”淳嘉帝懶洋洋問。
雲風篁假惺惺的否認:“怎麼會呢?陛下能來妾身這兒,妾身高興都來不及!隻是妾身這會兒儀容不整,怕陛下看到之後,就不喜歡妾身了!”
見皇帝笑著睨一眼自己,沒有責備的意思,她打蛇隨棍上的抱怨,“陛下做什麼一來就把妾身的宮女打發走,妾身可還有事兒要她做呢!”
“要她做什麼?”淳嘉帝打量她一眼,說道,“罷了,帕子拿過來,朕與你擦擦罷。”
雲風篁吃不準他忽然這麼體貼想打什麼主意,不過也樂得清閒,立馬將帕子遞給了他,還奉承了句:“陛下最好了,妾身最喜歡陛下了!”
淳嘉帝嗤笑一聲,顯然壓根不信這話。
因為根本沒料到皇帝這麼晚了還會過來,雲風篁出浴的時候隻著了單薄的褻.衣。
年方及笄的少年宮嬪肌膚猶若霜雪,於燭火下瑩然生輝。烏鴉鴉的青絲散於腦後,柔順如瀑,愈顯美人如玉。她跪坐鏡前,輕軟的衣料清楚的勾勒出纖細的腰肢,仿佛春日湖畔隨風招搖的柳枝,不盈一握。
皇帝原本有著心事,說給她擦拭頭發不過隨手為之,此刻望著,卻有些血氣上湧,目光凝了凝,方才若無其事的移開,就發現雲風篁正從銅鏡裡偷看自己。
他唇角微勾,邊給她擦拭邊淡淡問:“那事可有章程了?”
“什麼事呀?”雲風篁有些走神,是想起來戚九麓以前也給她擦過頭發,那時候兩人年紀都還小,冬日的午後,江氏帶她去戚府拜見一位長輩,大人們說著話,就打發她去看看戚九麓,也是讓未婚夫妻從小培養感情。
於是她就帶著丫鬟跟著戚氏的下仆去了戚九麓的院子。
她去的很不情願,因為對於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來說,那真是個最沒意思的地方。空蕩蕩的庭院裡隻牆角隔了點兒地方種著一叢翠竹,此外都拿青磚鋪的滿滿的,放著些石鎖、木人,兩側的抄手遊廊下,設著兵器架,上頭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的琳琅滿目。
雲風篁走進去的時候剛開始下雪,守門的丫鬟見著她來,慌忙幫打起簾子,又揚聲稟告。
然而戚九麓無動於衷,雲風篁走進去才發現,他麵前攤了本古籍,正皺著眉頭寫寫畫畫。
“這是什麼?”小女孩子好奇的湊上去看。
“孤本。”戚九麓心不在焉,簡短道了句,就讓丫鬟帶她去外頭奉茶,口中哄著,“你去坐會兒,我馬上過來陪你。”
然後雲風篁在外間坐了一炷香,也不見他身影,就有些惱了,看著琉璃窗外大雪紛飛,索性扯著丫鬟出去打雪仗。
究竟年紀小,本來隻是想解悶的,玩著玩著倒把戚九麓給忘記了。還是伺候的丫鬟看她袖子裙擺都弄濕了大片,擔心受到責罰,連哄帶騙的,勸著雲風篁去後堂收拾。
她們給雲風篁脫了外頭的衣裙拿去烤乾,因怕她著涼,抱了床戚九麓的被子讓她在軟榻上蓋了,又叫廚房送了些糕點
茶水來伺候。
雲風篁起初還興致勃勃的吃著糕點,但不知不覺就捏著半塊點心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聽到戚九麓壓低了嗓音在訓人:“……既知阿篁衣裙濡.濕,怎麼不看看她頭上落了許多雪,玩耍之際融化下去,頭發都濕了大半!這麼冷的天,進屋後竟不給她擦乾,以後頭疼怎麼辦?!”
幼年時的戚九麓其實是有些冷漠的,對誰都麵沉似水。這既是因為他一出生就以嫡長子的身份成為宗子,從記事起就被教導要喜怒不形於色,舉止務必端莊,免得被輕看,故此不敢輕易流露情緒;也因為他肩負重任,自來課業沉重,很難像尋常孩童那樣無憂無慮,天真活潑。
哪怕對雲風篁這未婚妻,與其說是另眼看待,倒不如說是長輩叮囑之下的客氣。
女孩子來找他時,隻要不忙,都會陪著。
要走了,也會客客氣氣的送到門口,順帶與帶她來的長輩打個招呼。
至於說特彆的關心跟體貼……
在這日之前,雲風篁還真沒感受過。
她初醒的時候聽著這番話,一時間竟沒聯係到自己身上,隻下意識的揉著眼睛抬起頭,然後就感覺到頭發被拉扯,不禁低叫了一聲。
“弄疼你了嗎?”戚九麓立馬住了訓斥,慌慌張張的摸著她腦袋查看,這時候雲風篁才發現,自己的雙丫髻已經被解開,正叫這人抓了一把長發,拿帕子絞著,她還有點茫然,愣愣看他一會,才帶著點兒奶音問:“你在乾什麼啊?”
戚九麓聽著,臉上還是陰沉著,眼中卻有了些笑意,他再次摸了摸她腦袋,溫和說:“沒什麼,你困嗎?困就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