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篁在心裡嗬嗬噠,抬眼看皇帝,柔聲道:“陛下這話未免太過妄自菲薄……妾身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若果沒有陛下首肯,恐怕事情怎麼也發展不到現在這個地步罷?”
她那晚裝病其實沒想坑紀昭媛,或者說當時的情況暫時顧不上害人。
但架不住紀暮紫時運不濟,鄴國公夫人被當著太皇太後的麵,於深宮禁內.射殺,還死的那麼慘,這麼大的事情,不管紀氏還是鄭具還是攝政王還是崔琬……誰都沒法隻手遮天,這不,作為淳嘉帝不在場證明的重要證人之一,雲風篁的安危能不被各方上心麼?
所以她試探性的裝個病,立馬就來了仨太醫!
這種情況下,哪怕江氏之前交給念萱的藥方極隱蔽,不容易被查出來……但這也隻是在北地大族這個層次上,擱太醫院的高手跟前,簡直一目了然!
這仨太醫估計才把脈就知道,雲風篁所謂肚子疼是裝的,但身體也真是有問題:她吃了許多避子藥,已經到了子嗣艱難、幾近不可能懷孕的地步!
倘若是平時的話,這種事情太醫哪怕發現了也不一定會說出來,畢竟雲風篁看起來自己都不知道呢,他們做什麼多事?而且雲風篁的出身跟位份,也不值得他們發這個善心。
然而偏偏趕著皇帝隱忍多年一朝發作要親政,正與諸臣進行著慘烈卻不見血的角鬥。這眼接骨上,前朝後宮任何風吹草動都不乏有心人關注,這事兒怎麼可能不被追查?
這麼一追查,就是雲風篁之前就預備好的,原本打算尋個合適的機會抖落出來的: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用紀昭媛賞賜的物件,燉煮紀昭媛賞賜的藥材滋補身體。
理由是紀昭媛賞賜的不是頂好的,頂好的舍不
得立刻吃掉,所以先從次一等的開始享用……嗯,這是雲風篁再三交代給陳竹、流虹等人的。
當然那些東西裡,都摻著避子藥,各種方式。
要沒有消暑宴上的變故,以紀暮紫跟雲風篁之間的地位家世差距之懸殊,紀暮紫怕是什麼事都不會有,頂多受幾句斥責,場麵上推倆替罪羊出來也就是了。
事後不定還會一不做二不休的料理掉雲風篁好出氣。
可趕著風頭上,哪怕紀氏也護不住這女兒了,不得不同意對她進行懲戒,以免本來就被懷疑謀害皇室子嗣的紀氏,名聲更加一敗塗地,在接下來的朝爭裡失去先機。
當然雲風篁布局的時候也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再加上位份人手有限,尤其是可信任的人手有限,這個陷阱其實不一定禁得起這許多巨擘關注之下的推敲,能夠如此順利的坑成紀暮紫,八成是淳嘉帝私下幫了忙……
不過雲風篁是不會感謝他的,不但不感謝他,這會兒還順口給自己邀個功,“陛下素來不喜紀氏,如今不管內情如何,紀暮紫終究是因為妾身才被貶位的,還被貶的比悅婕妤都低了一級呢,悅婕妤如今一定很開心吧?妾身幫陛下討得佳人一笑,不知陛下可有賞賜?”
“你倒是會現成賣好。”淳嘉帝要笑不笑的睨她,指腹摩挲過雲風篁的手背,懶洋洋道,“免你一死的恩典,還不夠?”
這話說的隨意,卻隱隱透露出些許不悅。
雲風篁望著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忽地一笑:“陛下,這當然不夠!”
見淳嘉帝倏然看向自己,她反手,握住皇帝的手指,輕輕翻轉,柔聲道,“陛下生而尊貴,自來養尊處優,縱然自幼練習弓馬,也有無數人伺候著,可不是那麼容易練出這麼厚的繭子的……”
說話間已將皇帝的手掌完全攤開在兩人膝頭,淳嘉帝十指修長,望去清瘦而有力,隻是指節、虎口、掌緣等地方都生滿了厚繭,單看這些,全不似一個被榮養宮闈多年的天子的手。
雲風篁注目他手掌,淡淡說,“妾身在北地時也學過些日子騎射,當時的教習出身定北軍,因與上官不和,被逐出行伍,後靠著一身武藝跟騎術,入妾身父族為供奉……那位教習在北地論騎射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妾身父兄都倚為膀臂,掌上之繭,大約也就是陛下這般罷。”
但那教習出身貧寒,在軍中多年摸爬滾打,可不是多仔細的人。
而且北地那邊風氣粗獷,如雲風篁這種出身富貴的女子,學習騎射之餘,日日叫婢女幫忙鬆弛筋骨,又要大夫配了柔嫩肌膚的藥膏抹著,也還罷了。
男子可不作興這麼講究的。
所以皇帝與那教習手上繭子的程度仿佛,可見他平素的練習程度,更在那教習之上!
“陛下,鄧月庭是您伴讀,他的話其他人不說,皇後是必然會懷疑的。若果沒有妾身當日那斬釘截鐵的作證,您這會兒,慢說親政,可還能坐在大位之上麼?”雲風篁微微挑眉,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毫不畏懼的與淳嘉帝對視,“所以論起來,妾身才是您親政的最大功臣,陛下卻拿免死來打發妾身,這不免,會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淳嘉帝看著她,目光有些奇異,有些玩味,片刻後,年輕的皇帝輕輕笑了起來:“有意思……謝氏到底是什麼樣的家風,竟教出雲嬪這樣的女子……”
他饒有興趣的問,“那雲嬪覺得……朕該如何賞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