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年長,又有著先手的優勢,早就從前朝後宮給皇帝身邊插滿了人手。
皇帝作為後來者,難得碰見雲風篁這麼個出身的妃子,不管她能不能派上用場,能派上多大的用場,終歸是要留下來以防萬一的。
畢竟宮裡也不多這麼個人,至於說虛與委蛇這種事情,皇帝這些年來虛與委蛇的妃嬪還少麼?
這點兒付出換取日後可能的回報對皇帝來說不算什麼,故此紀太後認為,目前不該貿然將矛頭對準了懋婕妤因為目前紀氏的整個方針就是不跟皇帝起爭執,不增加皇帝的厭惡。
“家裡的意思是皇帝如今風頭正盛,不宜正麵衝突。”太後最終說道,“你將雲容華摘出來,罪名讓馨妃去承擔……這事兒既然不是你做的,那麼多半是皇帝了。國公爺當初也是看走了眼,隻道他是個軟弱愚孝的,誰知道……唉,罷了,其實家裡也沒有多麼大逆不道的心思,不過是想著富貴久長而已……不意碰上了這麼一位,隻怕國公爺他們現在就激流勇退,也不好退嗬!”
紀皇後低著頭,說道:“前幾年媳婦就說過的,陛下年歲漸長,卻始終克己複禮,並不沉迷酒色,足見心中有丘壑,不是看上去的那般與世無爭。”
“這話哀家沒跟家裡說嗎?”太後無奈道,“可家裡……算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
皇後道:“但消暑宴上祖母慘死,跟腳鄭鳳案,小弟跟袁氏子一塊兒被問了刺殺聖駕之罪,至今還在羈押之中……這會兒大家還沒緩過一口氣呢,陛下又親自暗示媳婦針對馨妃……母後,妾身覺得,陛下的心思,怕是我等這些人家不除,聖心難安啊!”
“……那又怎麼樣呢?”紀太後沉默良久,緩緩說道,“我等女流,如之奈何?”
“母後,祖父還是難以下定決心?”皇後抬起頭,“豈不知當年我紀氏為刀俎,天下為魚肉,雖韋長空有六首之名、孝宗之愛護,也不得不借丁憂避走田野!一旦情況顛倒,他人為刀俎,我紀氏為魚肉,將會如何?這些年來祖父、父親、叔父還有諸兄弟子侄驕行眾人,得罪了多少人,怕是家裡人自己也不清楚!”
“我紀氏若是倒了……”
“會是什麼下場?!”
紀太後臉色沉下:“夠了!”
她寒聲質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要你祖父帶頭造反不成?!哀家說了,皇帝沒有廢棄你的意思,至少目前沒有!所以你還要這樣不依不饒……有意思麼?你如今是皇後,縱然膝下無子,這宮裡但凡有皇嗣出來,誰能不尊你一聲‘母後’?如今紀氏安分守己,皇帝礙著我紀氏的功勞,礙著太皇太後還有哀家的輩分,再怎麼不高興,也少不得給我紀氏一份尊榮!”
“若是……那才叫萬劫不複!”
“所以媳婦前幾年就說……”皇後的話被太後打斷:“哀家知道你心氣高,但你也該想想,你祖父他們會不盼著紀氏好?!改天換日這等事情何等重大,豈是你我一介深宮婦人紙上談兵就能萬無一失的?!皇帝是會隱忍,你祖父是看走了眼……但也不算完全看走眼,袁楝娘何等蠢笨頑劣,皇帝隻因幼時情分都容忍至今,我紀氏對皇帝有著得罪也有著功勞,從現在起好生端正態度,未必沒有挽回的餘地……皇後,你要知道,你或者不在乎生死榮辱,敢於壓上一切去賭,但哀家,但你祖父他們,是真真正正,賭不起的!!!”
見皇後不作聲,太後緩了聲音,語重心長道,“你大哥上個月才得了一個兒子,雖然是庶出,但聽說生的十分白胖可愛。紀氏枝繁葉茂,繁衍至今,族中懵懂無知的小兒不下百數。無論我們這些人做過什麼,這些幼.童終歸無辜……然而一旦我等有個閃失,旁人會在乎他們是否無辜麼?!”
“倘若皇帝是那種狠心的,這個不消你說,我等也非坐以待斃之人!”
“但皇帝他……”
“他應該親手射殺了祖母!”皇後截口道,“母後,咱們之所以一直認為陛下溫厚寬宏,甚至心慈手軟,無非是因為他在扶陽郡的名聲,還有這些年來給人的印象。但莫忘記,他在扶陽郡的名聲,一早就是袁太後給他存心經營,以圖王爵!實際上,他十五歲之前是什麼樣的人,除了袁太後這些親近之人外,外人所知,都是袁太後想讓他們看到的”
國朝為了控製藩王,對於無嫡除國的規矩管的很緊,庶子破格承位的難度相當高。
袁太後既然一直無所出,又是在庶子才落地就抱到身邊撫養,可以說早就做好了為庶子謀取爵位的打算,那麼從淳嘉頭一次公開亮相起,所有的表現、所有的風傳、所有的事跡,都可能是太後精心謀劃的結果。
而不一定是淳嘉的本性。
至於來了帝京之後的表現……那時候淳嘉已經束發,這年紀對於成為一族一家乃至於一國的頂梁柱來說當然是太過年少了點,但對於一個從小在嫡母指導下掩藏真實麵目隻給外人看他修飾過的美好的一麵的人來說,已經足夠繼續偽裝下去。
不然,為什麼皇後的懷疑與建議,總是被紀氏否決?
由此判斷淳嘉的心性乃是念舊情也不狠毒殘忍,不會將事情做絕……皇後覺得,不足為憑。
“……那麼,這樣。”紀太後陷入長久的沉默,半晌,她緩緩道,“你將指向馨妃的那些證據加點料,稟告上去,看看皇帝會怎麼說?”
紀皇後抿著嘴,這次沒有再進言,隻道:“是。”
“順便挑幾個不安分又看不順眼也無關緊要的宮嬪做準備。”太後疲憊的擺手,又提醒,“要是皇帝對於馨妃是真凶的結論不滿意,那就將這幾個推出去頂缸……皇帝回來這幾日都沒怎麼徹查刺客之事,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但望此舉能夠試探出些許聖心所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