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棲客並非翼國公長子,在他之前,翼國公夫人隻生了淑妃雲霜腴一個嫡出子嗣,倒是翼國公的姬妾們,接二連三的給國公府添丁進口。
雖然翼國公重規矩,不曾因此對正妻有所怠慢,也沒有對庶出子嗣有著超過嫡女的寵愛,然而……無論是他還是翼國公夫人,心中豈能沒有遺憾?
後來雲棲客出生,國公夫婦都是長鬆口氣。
雲釗極為重視這個姍姍來遲的嫡子,不但才滿月就為他請封世子,以免那些年長的庶子蠢蠢欲動,更是不顧政務繁忙,打小將他帶在身邊手把手的調教。
被寄予厚望的雲棲客從小聽的最多的就是他是雲氏的宗子,是國公夫婦唯一的嫡子,雲氏未來的興衰係於他一身,所以須得努力上進,不可有絲毫懈怠……他在這種環境裡長大,也的確存著滿心為雲氏一族興旺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想法。
直到他遇見還姓謝時的雲風篁。
一直到現在雲風篁都以為那次碰麵是偶然,因為她當時跟雲卿縵很熟了,時常出入國公府,在國公府的花園裡碰見國公府的少主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其實不是的。
雲棲客那天是故意從花園經過,目的就是為了看一看族中私下裡議論紛紛的“謝表妹”。
因為有人告訴他,這位謝表妹是他十八嬸謝氏,為了更好的攀附國公府,專門從娘家挑了最漂亮的一個侄女兒,找借口接過來想撮合給他當妾的。
雲釗對唯一的嫡子十分寵愛,也因此不許他過早的接觸女色,免得分心傷身。
是故雲棲客才聽到這消息時並沒有放在心上,作為宗子,他早就習慣了族人的各種討好。十八叔雲钜跟十八嬸謝氏由於跟國公府恰好是鄰居,兩家住的近,平常走動頻繁,向來就是奉承雲釗夫婦最殷勤的人之一。
他當時想的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十八嬸的小心思怕是過不了他爹娘那一關。
但在他麵前提謝表妹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眾口一詞的誇獎那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還伶牙俐齒,長袖善舞,來帝京不幾日就將翼國公夫人以及府中四小姐雲卿縵哄的頭暈眼花,竟當成了正經的表小姐看待。
“世子真不尋個機會見一見麼?”有跟他玩的好的族兄這麼調侃,“世子這年紀,房裡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了。而且國公夫人跟四小姐都喜歡,隻怕這位謝表妹不久就會給世子紅袖添香了。”
雲棲客起初對於美人的傳聞不是很感興趣,他本身生的俊秀,嫡姐庶妹也都是公認的美貌,而且因著翼國公是那種極古板的士大夫觀念,講究嫡庶有彆,妻妾有彆,府中不守規矩的下人根本沒出路,所以翼國公夫人並沒有特彆限製丫鬟的姿容與打扮。
他從小到大身邊伺候的人裡不乏頗有姿色的,自覺有著見識,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被傾倒的男子。
他倒是好奇這女孩子是怎麼討好自己親娘的?
雖然打小被翼國公帶在身邊,同翼國公夫人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翼國公夫人就這麼一個嫡子,豈能不上心?
雲棲客對養在親娘膝下的雲卿縵不是很了解,對自己親娘的脾性卻是知曉:翼國公夫人看似溫和大度,實際上很難親近。
尤其國公府長年累月被各路窮親戚打秋風,國公夫人麵上不說,心裡著實的厭煩。
十八嬸一家子都是打秋風的窮親戚,這窮親戚還拉了個偏遠鄉下的侄女兒來試圖塞給國公夫人唯一的女兒國公夫人沒叫人將之亂棍打出就不錯了,還和顏悅色的對待這女孩子……
雲棲客心中詫異,在身邊人的攛掇下,就暗地打聽了雲卿縵與那位謝表妹的行蹤,選在花園裡來了次不動聲色的偶遇。
那是個夏日的雨天,兩個女孩子才從外麵赴宴歸來,急著回去雲卿縵的院子裡說話,所以經過花園的時候走的很急。
青石鋪砌的小徑兩側種滿了夾竹桃,紅紅白白的開在枝頭,又隨風雨紛紛揚揚在入目可及的任何地方。
淅淅瀝瀝的雨簾下望去,仿佛是一幅氤氳著的慘淡畫卷。
黛綠青苔與油亮的葉子被洗得清晰又深沉,本該醒目的紅白花瓣不覺熱鬨鮮麗,反而透著種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不祥。
那位謝表妹一手打傘、一手挽著櫻草黃底撒繡並蒂櫻桃縐紗百褶裙,趿著木屐踩著滿地夾竹桃走過來時,宛如整個天地都亮了一下。
雲棲客至今記得她那日綰著沒出閣女孩子常見的隨雲髻,斜插的羊脂玉石榴簪子溫潤素淡,愈顯青絲如墨,朱唇瀲灩,抬眸看過來時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眼神恭謹又克製。
他本來隻是好奇想看看謝表妹是個什麼樣的人的,不知怎的,見到人之後,一下子就想到了族兄揶揄的“紅袖添香”。
若這麼個女孩子陪伴在側……
雲棲客耳尖泛紅,故意不去看這位表妹,隻攔著雲卿縵說話,問她從哪裡回來,為何跑這麼急?近來如何雲雲。
雲卿縵很驚喜嫡兄對自己的關切,毫無機心的在他不動聲色的引導下介紹了新玩伴:“這是謝表妹。”
趁著這句話,雲棲客光明正大的看向沉默的女孩子。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對於族中傳言的“十八嬸接她侄女過來是為了給世子做妾”隻是將信將疑的話,這會兒他是相信了的。
因為傳聞裡能言善辯機敏伶俐的謝表妹,在他跟前跟換了個人似的,一言不發,眼觀鼻鼻觀心,儼然成了個啞巴跟聾子……如果不是因為對他有著什麼意圖,何必如此不一樣呢?
她這樣默不作聲的時候,通身屬於少女獨有的活潑就倏忽遠去,而是縈繞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哀傷與淡漠。
雲棲客心中訝然,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不禁長了些,為了掩飾這種失態,他微笑著,說道:“該叫小謝表妹才是。”
這事兒過後隔了段時間,卻始終不聞謝表妹進門的消息,雲棲客按捺不住,尋了母親委婉詢問。
翼國公夫人弄清楚了他的意思,非常的驚訝:“這是誰給你說的謠言?你十八嬸的這個侄女兒在家裡也是掌上明珠一樣長大的,不過是被庶姐牽累,才不得不遠來帝京待嫁。你十八嬸一早托我給她尋個門當戶對的厚道人家,慢說給你做妾,那是連給咱們雲氏子的旁支子弟做正室都不考慮的!”
這話是真的,不跟雲氏子結親是江氏的要求,她想著自家遠在北地,本來就難以對未來的女婿形成震懾。女兒嫁在帝京,最可依靠的還是姑姑一家子,而謝氏夫婦的依仗無非是雲氏。
要是女兒嫁與雲氏子,夫家一家子都是好人也還罷了,但凡出了齟齬,雲氏能不向著自己人?
所以不如讓女兒嫁給雲氏之外的人家,如此雲氏反而成了女兒近在咫尺的臂助。
謝氏得嫂子叮囑,打侄女才到帝京就親自登門,同翼國公夫人說明。
否則翼國公夫人怎麼可能對雲風篁和顏悅色,還許這女孩子在自家頻繁出入,遑論打自己嫡子的主意?!
雲棲客聽著母親的話,又是尷尬又是失落,十分的下不了台。
翼國公夫人看著,到底心疼兒子,為他解釋:“你十八嬸這侄女兒確實比較懂事,跟咱們家卿縵一見如故,以至於卿縵這會兒跟自家姐妹反而不如跟你十八嬸的侄女要好。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族裡才會興起針對她的風言風語罷。”
這倒不是雲氏族人真想撮合雲風篁給雲棲客做妾,而是因為知道翼國公夫人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