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雲風篁也間接葬送了他唯一胞姐的性命。
可是雲風篁顯然不相信,她噙著冷笑,一雙眸子刀子似的在他臉上來來回回的刮:“是麼?那我跟卿縵說淑妃若好好兒的,鄭氏絕對不會放過翼國公府時,也沒想到淑妃竟然當真去尋死了!我可是真心實意以為淑妃聽著心裡不舒服,頂多就是哭哭啼啼會兒,說不準還因此博取了太皇太後什麼的憐惜,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呢?”
見雲棲客慘白的臉色轉為漲紅,眼底似有血色,她大笑起來,“心疼嗎?痛苦嗎?憤怒嗎?你看罷,我什麼都沒做,隻不過奉承了你那庶妹,由此跟帝京這邊一些女孩子家混了個臉熟而已,你們雲氏不由分說坑了我一輩子,至今前路茫茫生死不知,與親人相見更不曉得今生可還有指望!可你說你之前沒想到,方才聽了我的話,也不過有些不值錢的愧疚罷了!”
“但提到你那淑妃姐姐的死,你就受不住了?”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疼啊是不是?!”
“你們國公府嫡女的命是命,我謝風篁的命就合該賤如草芥,隨你們踐踏利用,不許還手不許報複?!”
雲風篁抓起瓷瓶摔到他臉上,破口大罵,“你們是個什麼東西敢這樣作踐人!便是堂堂天子,聖人尚且有著‘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的訓誨你雲氏不過一介臣子,安敢這樣折辱我?!”
“虧雲釗那老匹夫還自詡忠心耿耿!”
“連天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你們這一家子做的倒是利索又理直氣壯!”
“怎麼你們心裡頭覺得你們比天子還高貴些?!”
“……”雲棲客一動不動的站著,任憑她發泄,過了會兒之後,他才輕聲說道,“對不住。”
不等雲風篁開口,他啞聲說道,“對不住……如你所言,我自幼得父母鐘愛,在我心裡,他們是天底下最慈愛寬厚的人,所以我從來沒想過他們會因為我心悅你而針對你,更沒想到這事兒會讓你進宮……這都是我的過錯。”
“你剛剛說的很對,雲氏害了你,你進行報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
“倘若你隻是報複我的話,便是殺了我,我也無話可說。”
“但淑妃娘娘是我嫡姐,她愛我護我,視我如弟如子。”
“我曾經心悅過你,至今也對你有著好感……可若因此罔顧殺姐之仇,請恕我做不到。”
雲棲客麵色青白交錯,眼中緩緩落下淚來,他驀然反手,從後腰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卻沒有揮向麵無表情的雲風篁,而是斬下了自己右手的小指。
俗話說十指連心,可見斷指之痛。
他額頭頃刻間沁了一層汗,因為此刻過來是打算送雲風篁上路,以祭淑妃在天之靈,身上穿的是素色的孝服,血漬飛濺上去,紅白映襯,即使昏黃的燈下,也觸目驚心。
“家裡還有父母在堂,我膝下至今無嗣,不敢就此快意了結恩仇……今日暫以一指代替,他日……了無牽掛之後,再至你墳前謝罪。”
因著痛極,雲棲客雙頰泛起不正常的緋紅,他強撐著,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對不住你,雲氏也對不住你,如今殺你為姐姐報仇,實在欺人太甚……但是……有些事情,哪怕知道是錯的,終歸是要做的……北地謝氏,我……我會設法照拂,算是聊儘心意……”
他看著麵前無動於衷端坐如雕像的女子,由於眉眼長開了些的緣故,她的美貌似乎更勝往昔,此刻抿唇不語,那種冷漠疏離的氣質也是遠勝往昔。
唯一如往昔的是,從前偶遇時她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
這會兒也是。
當時竊喜過的“小謝表妹想來對我也有意”,如今思及都是荒唐。
曾經他幻想過與她花前月下、紅袖添香,想過往後餘生的相依相偎、琴瑟和諧。
卻不料轉眼之間隔了九重宮門,如今更是隔了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雲棲客最終勾唇,露了個慘淡的笑:“若有來生,再勿相遇。”
如此我不會在無意中害你終身,你也不需要使我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使我失去血脈相係的胞姐。
謝氏與雲氏,都不需要遭遇這一場痛徹心扉。
短刀再次揚起,這次的目標是雲風篁的咽喉,雲棲客的手很穩,而雲風篁也沒有躲避的意思,因此他在刀鋒落下時合上雙目,再次低語:“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