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罷,他才被這段日子寵奪專房的妃子傷了心,跟腳就有個同樣年少美貌的妃子迎上來噓寒問暖,滿心滿眼的關切與愛慕,發自肺腑的希望他多寵愛些自己……哪怕後頭這個妃子姿容手段不如前一個呢,能沒觸動?
這般容易被趁虛而入的時候,合該留人在自己宮裡,還得安排個膽怯的、戰戰兢兢私下裡話都不怎麼敢跟天子搭的宮嬪應付下。等明兒個天亮了,自己去哄人,也方便些。
一個疏忽倒是給魏橫煙做了回墊腳石。
說不得明早起來淳嘉就更疼愛昭容些了呢。
雲風篁心裡又是懊惱又是酸溜溜的想:“說不得淳嘉這會兒正跟魏橫煙說著本宮的壞話呢!”
她忍不住想到戚九麓。
如果是戚九麓……
這也真沒什麼好比的,她跟戚九麓出身仿佛平起平坐,真鬨掰了她也不是嫁不了其他人家的青年才俊而且兩家聯姻是兩個家族做的決定,他們能夠兩情相悅最好,不能兩情相悅,隻要家族不反對,作為宗子以及族中最受栽培的嫡女,仍舊是要成親的。
而且必須有嫡子。
雲風篁自覺就算哪天跟戚九麓鬨翻了,憑借自己的娘家以及自己的手段,也不會過的忍氣吞聲,她怕什麼?
但對著淳嘉是不可能這樣的。
這位慢說如今親政了,就算沒親政的時候,哪怕還在扶陽做藩王那會兒,身份的尊貴也不是雲風篁能比的。
若是對著戚九麓,雲風篁自可隨意揮灑。
對著淳嘉……她不是不知道淳嘉此刻其實希望得到類似於戚九麓的對待,真心實意的、坦誠的、毫無隱瞞的那種。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也許魏橫煙之流會有勇氣賭一把天子真心的期限,但在雲風篁,她絕對不肯冒這個險。
畢竟她雖然跟魏橫煙年歲仿
佛,所經曆過的跌宕起伏,卻非在閨閣裡太太平平、錦衣玉食長大,然後再在家族安排下進宮的魏橫煙所能比。
從前在北地的時候,她將前途命運交給家族安排,滿以為這一生必定順遂喜樂,平安如意,結果轉眼狂飆忽至;後來寄居姑姑家,她長袖善舞,努力攀附翼國公,自覺陰霾已過,餘生縱然沒有戚九麓,也該和和美美,康健美滿,誰知道翼國公府不動聲色的給了她簡直不想活下去的猝然一擊!
這般教訓,有一次已經足夠終生難忘。
遑論接連二次?
雲風篁好容易收拾了點兒心氣,打算繼續過日子,怎麼可能再將自己托付任何人?
“……反正淳嘉雖然不喜,但也不至於就這麼厭棄了本宮。”眸色沉了又沉,雲風篁最終心道,“明兒個好好哄哄他罷,也隻能這樣了。”
她沒法按照淳嘉希望的那樣對待他。
哪怕知道會因此被魏橫煙之流趁虛而入……
雲風篁認認真真的思索了一番,認為還是不能做到,也隻能勸自己心平氣和。
才進宮的時候這天子對她何嘗有憐惜,她不也照樣一路晉位?
高處有人拉一把固然好,但一個人攀爬有一個人攀爬的磨礪。
真妃如此安慰自己。
而此刻,怡嘉宮正殿,魏橫煙正小心翼翼的問獨自打譜的淳嘉:“陛下,夜色已深……若還不安置,明兒個……朝會?”
“……”淳嘉正要落子的手頓了頓,魏橫煙趕緊低眉斂目,做出屏息凝神之色來。
其實她膽子也沒有這麼小,何況進宮也大半年了,知道這天子不是那種暴虐的人。
對她們這些新人,又格外的優容些。
慢說她剛剛這話沒什麼問題,就算有,淳嘉一般也不會計較。
但東興大長公主跟前的近侍叮囑過,既然有雲風篁飛揚跳脫的珠玉在前,魏橫煙本身也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性.子,還是彆跟皇帝太恣意的好,容易被湮滅在真妃的鮮明裡。
莫如走溫婉體貼乖巧懂事的路子,即使沒多少新意,勝在不容易出錯而且,有著雲風篁提攜,其他溫婉體貼乖巧懂事的妃子基本上爭不過她,同類情敵完全可以交給這真妃姐姐打發了。
自己呢倒是跟真妃一靜一動相得彰益。
長此以往,寵奪專房的待遇或者不會有,但年深日久積累起來的情分,也足以在宮中有著一席之地。
所以魏橫煙對著淳嘉,雖然偶爾也會撒撒嬌什麼,大體上卻是恭敬柔順,什麼都順著他的。
許是這個緣故,淳嘉對她卻是更溫和了幾分,此刻略微走神後,將棋子慢慢放下,就朝她安撫的笑了笑:“無妨,愛妃先去安置就好,朕這裡想點事情。”
魏橫煙很想問他要想什麼,是跟雲風篁有關係嗎?
雖然得到雲風篁委婉的允諾後,她也知道淳嘉這兩日肯定會過來的,卻是沒想到,這會兒就來了。
但天子來了卻沒有臨幸她的意思,甚至寧可大晚上的讓人取了棋盤過來解悶,都不願意看一眼她這玉軟花柔……這是天子厭棄自己了,還是真妃所致?
又或者他有其他的煩心事?
為什麼不跟她說呢?
她是不能聽,還是天子不覺得她是可以聽他傾訴的人?
失落與惶恐讓她幾乎要將心裡想的話說出來,可近侍的提醒在腦中盤桓了幾圈,魏橫煙到底沒作聲。
隻用有些哀怨失意的目光看了眼淳嘉,咬唇屈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