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妾身不過是單打獨鬥罷了。”
“如今占據上風也是占了陛下偏袒以及她們初入宮闈,不諳許多規則分寸的緣故。”
“等日子久了,還不知道是誰對誰手下留情?”
“而且,宣妃她們誌在後位,會容忍妾身這樣的妃子在宮裡?”
“陛下總覺得妾身在這宮裡誰都能欺負,誰都欺負不了妾身,但妾身放手一搏隻為求條活路,其他妃子卻是為了富貴與陛下的寵愛,這豁出去的程度能一樣麼?當初純恪夫人在宮闈裡胡鬨了八年,就因為慈母皇太後跟您護著,至今平安無事坐享富貴清閒。”
“如妾身這等外無臂助內無強援,連子嗣都非親生的,不趁現在先下手為強,難道等她們得勢之後,讓妾身永無翻身之日?”
淳嘉麵色不變,說道:“所以朕說了,若她們不曾胡作非為,你便也手下留情……一樣米養百樣人,雖然都是出身高門,卻也不是每個人都想著力爭上遊。既然爭了,自有勝敗。那麼不管落到什麼下場,也該願賭服輸。朕自己也是如此。”
“朕隻是覺得,那些不爭的,卻何必趕儘殺絕?”
雲風篁這才道:“妾身遵命。”
她覺得自己真是太難了,她要是表現的不夠厲害,後宮需要頂梁柱的時候,袁太後跟淳嘉根本不會信任她;她這表現的很厲害了呢,淳嘉又覺得,滿宮裡都沒有一個是她對手。
無論誰對上她都隻有慘不忍睹的結果。
這怎麼能行呢?
這印象要是固定下來,以後
她還怎麼賣慘示弱甩鍋栽贓潑臟水?
甚至更嚴重一點,以後這宮裡誰出了岔子,不定都要算到她頭上!
看來自己最近過的太順心大意了,雲風篁心裡想著,往後得掐著時間,隔段時間就找個機會賣賣慘。嗯,最好過上些日子,就讓宣妃瑞妃她們占個上風,好跟皇帝證明,宣妃瑞妃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的賢妃還是很需要他的。
不,應該說,他的賢妃比宣妃瑞妃更需要他的心疼。
……至於皇帝說的,不爭的人彆趕儘殺絕什麼。
雲風篁壓根沒放在心上。
人心如水水無常形,今天不爭的明天不定就燃起熊熊鬥誌了呢?
她之前還想死了算了來的,現在見天好吃好喝養著自己,兩天就要請一次平安脈,唯恐哪兒著了暗手折了壽命……不管爭不爭,進了這宮,家裡有父兄,那就清白不了。
或者還有人段數特彆高,想玩不爭即爭、爭即不爭呢?
她可不想辛辛苦苦過五關斬六將,臨門一腳的時候,被個以逸待勞“與世無爭”的小賤人摘了果子。
所以還是將所有可能的競爭對手都乾掉比較保險……
嗯,頂多想辦法把那些“不爭”的人,逼到不得不爭唄。
挑釁這種事情她很有心得。
畢竟可是跟謝風鬟晁靜幽身上從小練起來的。
“陛下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往後一定每日三省己身,不負陛下厚待。”雲風篁這麼想著,主動開口,“隻是妾身也請陛下往後不要再提戚氏子,否則妾身總覺得,陛下嘴上說不介意妾身跟戚氏子有過婚約,心裡卻還是嫌妾身不夠冰清玉潔……這讓妾身覺得,妾身甚至都不該撫養大皇子還有昭慶,因為會拖累了他們也不受陛下喜愛。”
淳嘉沉吟了下,才道:“好。”
頓了頓,他又說,“朕並非不喜皇長子皇長女,隻是朕自幼喪父,在生父薨逝前,因著長年臥病,也幾乎未曾與朕親近過。是故朕並不太清楚為人父與子女該如何相處,而且一雙兒女都還年幼嬌嫩,朕總怕不當心弄疼弄傷了他們。”
不動聲色的賣慘了一波,然而雲風篁沒什麼動容的意思,隻道:“原來如此,是妾身誤會陛下了。”
……她還在為淳嘉這種無法理解的寬容毛骨悚然,實在沒空同情憐惜人家堂堂天子。
這晚帝妃無暇親熱,討價還價到深夜,才支撐不住各自睡去。
次日淳嘉照例先行起身去上朝,這會兒天色未明,帝輦周圍的燈籠也隻能照亮丈許的範疇,儀仗隊伍沉默又迅速的穿行過宮牆間的甬道。
從簾子的縫隙裡望出去,濃鬱如墨的黑暗寸寸退縮,讓出青磚鋪砌的道路來,是一種幽惑寧謐的氛圍。
往日裡這個時候都保持沉默的雁引躊躇了會兒,到底忍不住問了出來:“陛下何至於對賢妃寬容至此?”
淳嘉昨晚上沒睡好,此刻正靠著車軫閉目養神,聞言也不睜眼,隻淡淡說:“這似乎是你第二次問這話了。”
頭一次是雲風篁還在斛珠宮紫泉偏殿住著的時候。
那會兒淳嘉的答複是,這妃嬪有用。
後來也證明了他的話,宮中才貌雙全的妃嬪很多,但如雲風篁這樣能鬥的,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可就算如此,在雁引看來,天子給予的優待,也太過了點。
淳嘉默然片刻,忽然道:“肅慎出名雕,最俊者謂之海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