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本來為了扶陽王陵的事情就吵了不少時間,再加上淳嘉自導自演的嗣子嗣父情深似海的橋段也不短,這會兒都快過飯點了,君臣皆餓的不行,淳嘉說句散朝,連鄴國公都恍惚了下,才叫住他,詢問扶陽王陵的事兒該怎麼辦?
淳嘉登時就怒了,一拍帝座扶手,厲聲道:“朕既出繼嗣父,自然以嗣父一脈事為重!如今朕之嗣父尚未告慰,難道竟教扶陽王陵之事越過堂堂孝宗皇帝陛下?!還是你紀氏眼中,先帝孝宗,是可以肆意輕慢羞辱的?!”
翼國公等保皇派連忙配合的請皇帝息怒,一迭聲的說鄴國公糊塗:“自來子嗣出繼,皆以嗣父嗣母為親父親母,卻與生身父母形同陌路……坊間如此,皇家亦如此。更遑論扶陽王一脈不過遠支藩王,如何能與先帝相提並論?如今鄴國公重扶陽王一脈而輕先帝,卻是何居心?!”
這麼著,淳嘉理所當然的脫身,揚長而去。
回到後殿梳洗畢,用熱帕子敷過臉,匆匆用了午膳,天子便抓緊時間批閱起了奏章,中間想起來,讓雁引:“吩咐下去,告慰嗣父之事非同小可,著各部之人務必細細斟酌之後再報與朕。”
“寧可慢工出細活,也絕對不能怠慢了嗣父的在天之靈!”
“否則朕必不輕饒!”
皇帝這麼做,態度就很明確了,就是讓他們拖拖拉拉的拖時間——用孝宗的身份高於扶陽王一脈,來應對紀氏借王陵崩塌之事逼迫兩位皇太後以及昆澤郡主的離宮。
反正告慰孝宗這事兒一天沒辦完,作為嗣子的淳嘉“沒空”理會扶陽王陵的變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隻能說明他孝順。
對吧?
如此下去,縱然袁太後曲太後還得“臥病”著,但後宮有淳嘉支持的賢妃在,又有年少識淺然而家世了得的洛寒衣之流,再加上得了皇子撫養的顧箴……紀氏想靠三代鳳主為所欲為那也是想多了。
而在前朝呢,也是一樣的道理:以翼國公為首
的保皇派本來就是站在淳嘉這邊的,通過納妃拉攏的洛氏等幾家如今跟皇帝走的也很近,三皇子交與顧箴大大緩和了淳嘉與攝政王之間互相防備爭鬥的關係……
紀氏當然不甘心好容易製造出來的優勢局麵,被皇帝這麼輕描淡寫的化解。
於是就在這天下午,後宮傳出曾經的昭媛紀暮紫因兩位皇太後臥榻不起、被破格封為婕妤,且加封號為“康”,詔令自即日起終日茹素祈禱,為兩位皇太後祝之後不到一個時辰,伴隨著逐漸西斜的夕陽,宮門口的登聞鼓,在時隔大半年後,被敲響了。
湊巧的是,敲響它的人,與上一次拿起鼓槌的謝無爭乃是同鄉。
“民婦晁氏靜幽,願陛下萬福金安!”晁靜幽風塵仆仆,不飾脂粉,姿態端正又略顯淒涼的跪在殿下,先按照身側宦官的指點,朝淳嘉所居太初宮方向認認真真的叩首見禮,末了一字字道,“民婦要告的,乃是,當今賢妃娘娘的血親,謝氏!”
她容貌姣美,而且是偏於柔弱純美,此刻素顏常服,略帶煙塵,愈顯嬌弱可憐,令人同情。
偏神情舉止端正,目光堅定,並非隻懂得哭哭啼啼的小兒女情態。
這般情形,卻叫見著的人,大抵都生出一種先入為主,相信她的想法。
隻是……
她要告的是雲賢妃血親謝氏——還是這個眼接骨上——想到這一點,許多人頓時醒悟過來,都是凜然一驚!
丹墀之側,負責處置這般事務的內侍在心裡歎口氣,目光就有些漠然,公事公辦問:“爾告謝氏何事?”
“民婦,告謝氏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為民婦之夫戚氏宗子戚九麓昔年因故與謝氏嫡女退親,心懷怨憤,趁民婦之夫效命軍中、巡視邊境之際,假充韋紇伏殺民婦之夫,使其身受重傷,至今性命垂危!”晁靜幽冷然說道,“此舉於私已極狠毒,於公,更有挑起兩國征戰之嫌疑……為一己私怨,簡直喪心病狂!”
複朝太初宮方向叩首,“請陛下明察秋毫,為民婦、為民婦之夫申冤做主!”
殿中有片刻的安靜,隻聽得她清清之音餘韻嫋嫋。
“咱家知道了。”負責的內侍將麵前的記載檢查了一遍,拿下來交給她按手印確認,淡聲說道,“咱家這就去太初宮麵聖,隻是陛下政務繁忙,何時有暇召見,卻未可知。”
垂眸吩咐旁邊的宮人,“且帶這婦人下去安置。”
……雖然說登聞鼓乃是供百姓上達天聽所用,但實際上,除卻特彆看重此事的皇帝,不然很少有真的立刻讓敲鼓之人麵聖訴說冤情的情況。
萬一是刺客呢?
之前謝無爭純粹是靠了雲風篁的麵子,再加上他敲鼓的緣由涉及到掄才大典,皇帝立刻親自過問,乃是重視人才,隻會受到讚揚。
但這次麼……
晁靜幽可沒這便利了。
所以就是按著規矩,先被領到距離太初宮有著重重宮牆宮室阻隔的偏僻院子,挨過廷杖,由宮人搜了身,拿出路引之類證明身份是良民,等等,一係列章程之後,才忍著疼痛跪在殿下,跟代表天子的內侍說明敲鼓的緣故。
嗯,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得到天子的召見跟處置,那就不好說了。
如果沒人幫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