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國公狠咬了下舌尖,才強迫自己回過神來,繼續關注事情的進展——隨著一個個人證物證被帶上來,廟堂上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紀氏一派固然麵色如土,餘人也是神情不一。
保皇派自然是欣喜若狂,看向丹墀之上的目光越發炙熱。攝政王一係的臣子們,卻也是眉頭緊皺,互相之間交換著眼色,遲疑不語。
此外一些中立的臣子,則是早就縮到了角落裡,唯恐被即將爆發的風波涉及。
眼看紀氏已經無可辯駁,這時候晁靜幽忽然膝行幾步上前,磕了個頭——眾人還以為她要再次為自家鳴冤,求皇帝做主,誰知道她卻期期艾艾道:“民婦……民婦之前對紀氏假意順從時,曾得其信任,偶然知曉了一事,關係重大,求陛下恕民婦妄言之罪,民婦.方敢說出!”
聞言保皇派之外的諸臣都覺得有點不妙。
但皇帝已經迅速允許:“朕準了!”
“陛下,紀氏威逼當日,民婦曾以賢妃推拒,言賢妃在宮中地位尊貴,深得上意,民婦合家猶如螻蟻,豈敢與賢妃以及謝氏為難?”晁靜幽低著頭,怯生生的訴說道,“當時賢妃尚為真妃,紀氏使者為了說服民婦,曾言,言……”
她似乎由於過度害怕,打了個哆嗦,才繼續道,“紀氏使者言,三宮六院生死皆在紀氏之手,連皇嗣也不例外,遑論區區真妃,就是貞熙淑妃,貴為翼國公愛女,位列四妃,深得帝心,還不是說沒就……”
話沒說完,不等紀氏那邊嗬斥,翼國公已然怒發衝冠,抄起牙笏就朝鄴國公頭上砸去:“老匹夫!還我女兒命來!!!”
……雲風篁趕到的時候,朝堂上正亂作一團。
受命去前頭稟告的宮人遲遲不歸,就在她等的快不耐煩的時候,才見那宮人擦著冷汗跑回來,匆匆一禮:“娘
娘,前頭出大事了!翼國公將鄴國公打破了頭,如今陛下正讓人傳太醫,雁引公公說,陛下一時半會的怕是不好召見您,要不您先去偏殿坐坐?”
雲風篁神情凝重到半途,硬生生的轉成了個愕然,深呼吸了兩下才點頭:“你再與本宮說說來龍去脈。”
片刻後,朝堂那邊傳過來的喧囂逐漸平定,雲風篁也聽完了這宮人的敘述,神情好一陣赤橙黃綠青藍紫,徐徐吐了口氣,悵然說道:“本宮曉得了,你……你且下去,本宮在這兒等陛下就是。”
那宮人下去之後,清人不再掩飾眉眼間的歡喜,低聲道:“娘娘,太好了,陛下有這般手段,看紀氏還能不能繼續猖狂!”
卻見雲風篁麵上毫無笑色,反而越發凝重了幾分,不免詫異,“娘娘?”
“紀氏一番苦心算計都落了空,反過來叫陛下黃雀在後……”雲風篁冷冷一笑,“固然可喜可賀,但對於咱們而言……”
她幽幽一歎,“你就沒想過,陛下是什麼時候,策反的晁靜幽?”
清人愣了愣,說道:“這個……約莫是去歲中秋宴後,皇城司往北地為六小姐平反的時候?”
算來算去也就這一回最有可能了吧?
“你當攝政王當紀氏都是睜眼瞎子?”然而雲風篁聞言卻是冷笑,“那一次陛下巧令名目,攝政王當場就有著阻攔!後來在北地那邊能夠給六姐姐‘洗刷冤屈’,已經是邀天之幸,還想著趁勢做什麼手腳?!”
“那……”清人怔忪道,“娘娘的意思是?”
雲風篁目光冰冷,但盯著她看了會兒,卻苦笑出聲:“罷了,本宮跟你發什麼火?當時你還未曾來帝京呢!”
清人聽著這話不對,下意識道:“難道陛下在婢子們來帝京時就……?”
“當初本宮入宮未久,還在斛珠宮中住著,受到主位袁楝娘的節製。”雲風篁捏了捏眉心,笑歎道,“正想方設法給她添堵呢,那會兒陛下偏幫袁楝娘,厭煩本宮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找麻煩,故此,有一日,在太液池畔,令本宮起舞不輟……本宮中途受逼不過,主動跳下太液池躲避懲罰。”
這個舉動引起了許多變故,比如說偶遇公襄霄,為後來與戚九麓的宮闈私會埋下了伏筆;再比如說再次得到晉位,為之後晉入妃位打下了基礎;再再比如說得到了皇後的信任……
而當時淳嘉尚未親政,還在蟄伏之中,於宮闈之內的權勢地位,隱約更在皇後之下。
所以雲風篁與紀皇後一搭一唱的,固然沒敢拿他怎麼樣,卻沒放過他的身邊人。
是的,在那之前,淳嘉的近侍並非雁引,而是,名為薑覽的老宦官!
那是他從扶陽郡帶去帝京的心腹,據說是打小就給他院子裡做管事的侍者,扶陽王府的老人!
……那會兒雲風篁聽說這薑覽被廷杖後流放北地,還尋思了一回皇帝會不會趁機對北地下手,似乎還提醒過紀皇後。
但之後就一直沒動靜,她忙著應付各種勾心鬥角、想方設法的往上爬,也就給忘記了。
這會兒聽著晁靜幽的反水,才猛然醒悟過來:算算薑覽當初流放去北地的時間,途中可不是能夠碰上從北地南下帝京與新婚丈夫團聚的晁靜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