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紀氏還在,攝政王跟淳嘉縱然也起過好多次齟齬,最終還是在共同的敵人麵前互相妥協了。
但現在人家紀氏滿門覆滅,就剩下的幾條漏網之魚根本翻不出什麼浪花,皇家叔侄之間脆弱的聯盟哪裡還繼續得下去?
攝政王已經在壯年的尾聲,膝下卻還是沒有可靠的、足以給手底下人信心的繼承人,淳嘉卻如同初升的日頭,正冉冉升起。他還是正兒八經過繼給孝宗的嗣子,有著法統上得到朝野認可的繼承權。
這讓陸繼妃很是擔憂,她的一切都來自於陸春草以及攝政王,如果這兩位在朝鬥之中落敗,那她跟她的兒子……
“要不給震兒也定門婚事罷?”陸繼妃甚至冒出這麼個念頭來,“雖然震兒年紀還小,但可以先定下……選個縱然王府以後出事也能保震兒平安的門第?”
……繼妃這兒煩惱著,但更鬱悶的是世子公襄霄。
他壓根不知道東興大長公主為他“抱不平”的事兒,就被攝政王喊到書房大罵了一頓,說他一無是處的沒出息,不知道用功上進也還罷了,連舅家犯糊塗多管閒事也不知道勸慰著點兒,淨會給王府添麻煩!
罵著罵著就拍案讓他滾出去!
這些都是當著眾多下仆、門客的麵,中間有門客看不過眼想勸,然而沒勸住——這讓公襄霄越發的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羞辱,他是紅著眼眶攥著拳離開的。
離開之後回到自己的住處,就讓竇宿去竇家打聽,都是誰去找的東興大長公主?
但是竇家那邊眾口一詞說沒有這件事情。
竇宿雖然姓竇,作為竇王妃當年陪嫁的子嗣,又是打小給公襄霄做小廝的,當然是站公襄霄。
他稟告完,悄悄兒說出自己的推測:“估摸著看王爺發火不敢說。”
公襄霄也是這麼想的,他冷笑了一聲,說道:“雖然知道他們這麼做有著小心思,但父王跟繼妃這麼久了也不管我的終身大事,舅家好歹幫忙求了姑祖母……果然有了後母就有後爹啊!”
他早幾年就覺得繼妃進門後自己地位下降了,而且是一降再降。
但直接將這種想法說出來還是頭一次。
哪怕跟前就一個竇宿,也不禁流著淚勸他冷靜:“知道世子受苦了,可是這話真的不能說。不然叫王爺聽見,還不定要……”
“他又能拿我怎麼樣呢?”公襄霄激憤的說道,“難不成殺了我?還是廢了我的世子之位去給公襄震?!”
竇宿想不到什麼話勸他,靈機一動:“世子,前兩日戚公子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戚公子休養這些日子好多了,已經可以起身走動。不若您去看看他,也順便給他說說這事兒?沒準戚公子有好法子呢?”
“……心筠兄如今都那個樣子了,我卻何必再去叫他跟著操心?”公襄霄不抱什麼希望的搖搖頭,但他因為被攝政王夫婦打壓,手底下本來也沒幾個人,如今心裡不舒服,找個能說道的都沒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看看戚九麓。
他去的時候是想著,就去探望,頂多聊些閒話,煩心的就不給戚九麓說了。
但戚九麓從小被雲風篁收拾出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見麵沒多久就察覺到了,遂遣散左右,詢問道:“世子似乎有心事?”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公襄霄回避道,“咱們還是來說說這個茶吧,你不知道,這是南方新進進貢來的……”
他想扯開話題,戚九麓卻不配合,溫言道:“世子莫非要跟我見外了嗎?”
公襄霄忙說沒有的事情:“心筠兄傷勢未愈,先不說這些了。”
“我傷勢已經沒什麼大礙,倒是終日悶在屋子裡十分無趣。”戚九麓就道,“若是能夠給世子解些憂惱,反倒心頭舒暢些。再說當初我初來帝京,全賴世子扶持。如今明知道世子有心事,卻坐享世子的體貼,卻又算什麼呢?”
就表示,如果公襄霄還是不說的話,那他也不好意思享受世子的厚待,以後大家絕交算了。
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要是拿去對付雲風篁,那是一點用都沒有,十成十被她虐回來——但對付公襄霄足夠了。
公襄霄在一番掙紮之後,到底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的給他交代了來龍去脈,末了慘笑道:“之前還想爭的,現在想想實在是天真,就我如今要權沒權要名聲沒名聲,母族又衰微,世子的頭銜還是父王當初給請封的……如今他不喜歡我了,我拿什麼爭呢?”
戚九麓靜靜聽罷,仰頭看了會兒天空,忽然問:“那世子如果現在有機會爭,願意爭麼?有多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