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懶洋洋的歎口氣,“不過啊對於為君者來說,不免有些過於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了。”
紀氏這種權臣,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性格裡帶著軟弱的皇帝。
好控製,關鍵時刻不夠果斷,能夠給予他們足夠的反應時間……很長一段時間,就是淳嘉親政後,紀氏的許多人,也都是這麼認為的。
這些太後跟雲風篁都心裡有數,雲風篁這會兒也不贅言,略說幾句,言歸正傳,“妾身才進宮時心緒不佳,也不是很在乎能夠活多久,所以對您不甚恭敬。後來家中母親遠道而來,幾番長談打消了妾身的死誌,故此妾身才去給您認錯。”
“因為不管是妾身自己,還是妾身的母親,都覺得,這宮闈裡,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您。”
說到此處,她話鋒一轉,“隻是呢……妾身對您戰戰兢兢了一段時間後,卻發現,您好像跟傳聞裡的,不太一樣?”
袁太後淡淡道:“因為楝娘?”
“還有袁家。”雲風篁說道,“您的態度讓妾身很奇怪,要說您不在乎袁家跟袁楝娘罷,您一方麵幫著袁家一個接一個的送女兒進宮,一方麵呢又想方設法給袁楝娘拉偏架。可要說您在乎他們……袁家當年因為是天子舅家封了個興寧伯的爵位,之後由於紀氏的排擠,始終沒有出任過要緊的差使,上朝也不過是跟著翼國公附議。”
“妾身聽說袁家這兩代沒有出過什麼特彆出彩的人物。”
“但這應該不是根源所在。”
“這世上天資卓絕的隻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平庸的。可平庸者不一定就沒法派上用場了不是?要是尋常婦人可能會不懂,太後娘娘既然能夠陪著陛下風風雨雨過來,又陪著陛下在紀氏眼皮底下隱忍八年,難道不知道,為了袁家好,應該讓他們怎麼做?”
“難道您會不清楚,袁楝娘那性.子,就算沒有妾身,她遲早也會見棄於陛下?”
“妾身一直想不通您到底在想什麼?”
“還揣測過莫非袁家私下裡做過對不起您還有陛下的事兒,叫您心裡愛恨交織,一會兒不忍心,就提攜、偏袒他們?一會兒想起來往事,就心寒起來任憑他們自生自滅?”
太後聽到此處,麵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如常,籲了口氣:“這麼說,你現在想
通了?”
雲風篁抿嘴一笑:“當然。”
她朝慶慈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說起來還要感謝太皇太後以及庶人紀晟。要不是年初時候這兩位回宮,妾身怕是到現在都在琢磨著您的心思。這兩位回宮之前,您就在預備著打壓妾身呢是不是?可她們才回來,您就立刻轉變態度,甚至自降身份的主動尋妾身化乾戈為玉帛!”
“那會兒妾身就恍然大悟了。”
“您啊,就是個鋤強扶弱的性.子,如同天道一般:您最心疼的,肯定還是陛下。在陛下地位不穩,又或者受到危及時,其他人其他事,包括您自己的喜怒哀樂,那都是不打緊的。為了陛下您親自放下身段也好、犧牲娘家犧牲侄女也罷,都不帶猶豫的——但是!”
“一旦陛下地位穩固,乃至於處境優渥了,您呢,就開始顧得上袁家還有袁楝娘這些人與事了。”
“甚至這個過程裡,讓陛下委屈些,您也會下意識的忽略掉。”
“如今紀氏覆滅,陛下蒸蒸日上,禦極宇內乾綱獨斷指日可待,您這心思,可不就從陛下身上,轉去您那些血親身上了?”
雲風篁笑了笑,“所以妾身送您一個機會,讓袁楝娘,還有袁家,重新得到陛下的恩寵與優待。至少場麵上的恩寵與優待,也足夠讓他們抓住這個機會重振家聲……這次要是還抓不住,那就是您不夠心疼他們,又或者他們福祚已衰注定起不來了。”
“您如今拿了好處,是不是,也該對妾身,抬一抬手?”
袁太後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哀家要是不抬手,你是不是打算用袁家,還有楝娘來要挾哀家?就好像你剛才攛掇皇兒著楝娘過來,置楝娘於兩難之地一樣?”
“怎麼會呢?”雲風篁柔聲道,“您可是陛下最最敬重的慈母皇太後,而且妾身這番算計,隻怕陛下那兒都瞞不過去,遑論是您?如果您真的一心一意為袁家、為袁楝娘著想,妾身能設局讓陛下主動向袁氏施恩,您難道不能?”
“隻不過您愛惜陛下,不願意跟陛下玩這等手段心眼罷了。”
“妾身承蒙陛下厚愛,無以為報,又怎麼能夠真的對您不敬?”
“說句更現實一點的話,妾身也是沒福給陛下生兒育女的,還指望大皇子跟昭慶往後孝敬妾身呢。這會兒給他們起了個壞頭,難道不怕他日報應臨身?”
“如果您不答應,妾身也隻能自認倒黴。”
“不過妾身不覺得您會拒絕,畢竟您也是心疼陛下的……剛剛陛下的態度您也看到了,您真的忍心讓他繼續這麼為難下去?”
袁太後閉了閉眼,說道:“長痛不如短痛,你對皇兒影響太深刻,他日必成禍患!”
“您這話說的不對,您對陛下難道影響不深刻?”雲風篁反詰,“難道您覺得您自己會成禍患?”
太後沒有生氣,隻緩聲說道:“哀家跟你不一樣,你剛才自己也說了,哀家雖然有著私心,但那都是建立在皇兒一切都好的前提下。一旦皇兒有些煩惱,哀家什麼都會拋下!你呢?你口口聲聲說進宮來承蒙皇兒厚愛,你也的確是靠著帝寵起家的,但你敢說,你如哀家這樣,事事時時,將皇兒放在第一位,比你的性命還緊要?!”
她微微側頭,看向底下眉眼姣好的妃子,“如果你能證明你也是這樣,或者證明你以後會做到這一點,那哀家自己也是吃過婆婆刁難的苦頭、見過男人夾在兩者之間何等艱難痛苦以至於鬱鬱而終的,卻何必,同你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