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整理了下袍衫,才走進花廳。
裡頭沈太嬪雙眉微蹙,神思不屬的握著手裡的茶碗,好幾次遞到唇邊,都因心情焦灼又放下。
見聖駕入內,慌忙起身見禮。
“沈母嬪不必多禮。”淳嘉虛扶了把,請她坐下,自己方在上首撩袍坐了,就溫言問她來意。
沈太嬪頗為惴惴,按著規矩,庶母與嗣子是不好私下照麵的,但她作為孝宗時候的宮嬪,曆來跟著紀晟過日子。
同袁太後曲太後這兩位,既無交集,也無交情。
所以紀晟去後,她跟吳太嬪就沒了跟天子交流的渠道,這次也是被逼急了,才不顧一切的趕到絢晴宮。
畢竟這總比到太初宮找淳嘉動靜小點吧?
“陛下。”沈太嬪見淳嘉態度還算和藹,定了定神,低聲說道,“遂安的事情……”
淳嘉在心裡歎口氣,要說誰最希望孝宗的骨血太太平平,他一定是其中之一。
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強打精神,溫言說道:“母嬪,這都是朕的不是。”
皇帝花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自承不是,又委婉表示絕對不會虧待了遂安夫婦,甚至暗示會給沈太嬪晉為太妃,總之許諾了一堆條件,又保證絕對不會有類似的事情雲雲……末了才客氣的問沈太嬪,可還有其他什麼要求了?
“陛下。”沈太嬪之前幾次想說話都沒找到機會插嘴,這會兒才趕緊道,“陛下明察秋毫,我們母女斷無他話的。隻是,不拘怎麼說,遂安到底是不太可能為駙馬誕育嫡子嫡女了,這……”
“朕知道。”淳嘉一陣頭疼,要是駙馬是其他人,哪怕如雲溪客鄭鳳棽那樣出身高門,他暗示一下,想必駙馬的族人也會將駙馬盯牢了不許亂來,好給沈太嬪母女做交代。
但謝無爭……
這位的堂妹可不是省油的燈。
讓她按著自家兄弟可以,隻是補償卻也不會客氣就是了。
隻是沈太嬪都親自過來問了,淳嘉也不能不予理會,就道,“駙馬是朕親自為遂安選的人,尚主以來,對遂安如何,母嬪想必也都看在眼裡。縱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畢竟不是遂安的錯,歸根到底,遂安這次受大委屈了。若是駙馬因此怠慢遂安,不用母嬪說,朕頭一個饒不了他!母嬪若是不放心,朕明兒個就召他入宮,親自盤問。”
“陛下,不是這樣的。”沈太嬪連忙說道,“無爭是陛下親自掌眼,為遂安選的如意郎君,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其實我這會兒來尋陛下,卻是因為長公主府來了人,說了個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又怕貴妃娘娘有所誤會,這才不顧體統的來尋陛下稟告。”
淳嘉神色一動,打量她神情不像是聽到什麼壞消息,就挑了下眉,道:“哦?還請母嬪示下?”
沈太嬪捏緊了帕子,說道:“陛下,剛才雲安殿下與駙馬前往遂安長公主府看望遂安,姊妹倆為了遂安的事情抱頭痛哭,兩位駙馬前往安慰,無爭他……他當眾以合族上下,以及自己的前途,向遂安發誓,此生此世,隻遂安一個,再無他人!而且,錯非上天感動,使得遂安有孕,否則寧可終身無嗣,也絕不生任何心思!”
“……”淳嘉眯起眼,急速的思索著謝無爭此舉的用心,以及,這到底是謝無爭自己的意思,還是謝氏,或者貴妃的意思?
記得前兩日,貴妃生母江氏連續出入宮廷,難道……?
看著不遠處沈太嬪急切的神色,他不及多想,溫和道,“是麼?朕還不知道這事兒,但駙馬這般上心遂安,母嬪該高興才對。”
“陛下說的是。”沈太嬪吞吞吐吐,“隻是……隻是駙馬一表人才,又是謝氏俊彥,這年紀輕輕的,若因遂安之故,從此無嗣,這……這像什麼樣子?就是貴妃娘娘跟前,他也是不好交代的。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故此我想請陛下親自下令,著其收回誓言。”
這麼說的時候,她卻下意識的抓緊了手裡的帕子。
淳嘉坐在上首將這番小動作看的清清楚楚,哪裡還不知道,沈太嬪與其說是來請他下令讓駙馬收回誓言的,倒不如說,是想趁機試探能不能將這事兒敲定的?
這也難怪,沈太嬪出身寒微,母族基本上就是忽略不計的那種,伺候了孝宗一場,統共也就遂安長公主這個女兒是個指望。
本來靠著先帝餘澤,遂安下降的駙馬儘管出身不怎麼樣,到底本身也還算是個青年才俊,又有寵妃堂妹幫腔,瞧著前程不錯,正是等著遂安生兒育女,一家子和和樂樂的時候。結果如今遂安不能生了,這要是謝無爭隻是謝氏子弟也還罷了,沈太嬪自忖以遂安的出身,隻要母女倆跟淳嘉哭訴到位,想必皇帝也不會在乎犧牲一個駙馬,成全了他憐惜嗣妹的佳話。
但謝無爭卻還是敏貴妃的嫡親堂哥。
論哭訴論撒嬌論左右聖意,沈太嬪母女倆可不敢跟雲風篁比。
所以沈太嬪得了這消息,等不及傳開,就立馬找過來了,她的想法是,就算以退為進。
率先過來擺出不能讓駙馬這樣犧牲的姿態,那麼就算雲風篁偏袒自家兄弟,不許這事兒,她跟遂安好歹落個通情達理的名頭,不至於得罪盛寵的貴妃,也不至於讓外頭的人議論她們仗勢欺人。
如此還能換點兒好處。
這要是貴妃不反對的話,那麼遂安等於白撿一個一心一意的丈夫,那就更美好了。
“日子到底是駙馬跟遂安在過,貴妃就算關心他們,到底不可能插手太多的。”淳嘉心念轉了轉,當下就溫和的說道,“駙馬原也不是什麼衝動的人,既然說了這話,想必也是再三考慮。當然,駙馬也好遂安也罷,如今都還年輕……這樣吧,朕等會兒召他們進宮來問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沈太嬪沒有當場拿到答複,有點兒失望,但想想這一趟也沒白跑,至少剛剛皇帝已經將補償的方案大概透露了,說實話這些當然不能夠完全彌補遂安遭的罪,可事已至此,如今的中宮都沒法子隻能抱養皇子充當嫡子呢,何況遂安?
也隻能自我安慰能拿一點是一點了。
等她走了,雲風篁才從後頭進來,才進門就氣急敗壞的表示不同意:“陛下,二十一哥他是昏了頭了,您不要理會他!”
淳嘉揣測貴妃這態度到底是裝出來以撇清乾係的呢,還是當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