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淳嘉記恨他們支持攝政王,覺得他們跟紀氏一路貨色,想送他們去見紀氏呢?
事關整個家族的富貴榮辱乃至於生死存亡,容不得顧老太爺有半點兒僥幸。
“但……”顧家孫輩、顧芳樹的嫡三子、與母姊一起留在帝京做人質的顧謐猶豫著問,“祖父,既然聖心難測,我等該如何是好?”
這話讓顧老太爺,以及書房裡的一乾長輩,都是沉默。
如何?
這就很尷尬了,定北軍對淳嘉來說肯定是很重要的,不然他當初也不會立顧箴為後,還前後送了倆皇子到顧箴膝下做嫡子。
可且不說顧家沒有造反的想法,也沒有造反的能力。
尤其淳嘉這種注重名聲的君主,作為臣子想反他,大義名分都站不住腳。
但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卻似乎坐以待斃了……
顧老太爺躊躇良久,決定讓兒子以退為進:“要不讓你父親上表請罪,提一提解甲歸田的話罷。”
試探一下淳嘉的態度。
隻是顧家跟顧芳樹的家信尚未打個來回,韋紇卻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穆鄂死了!
不同於之前的誤傳死訊,這次穆鄂是真真正正沒了。
他這次沒的還很讓國朝惋惜,因為穆鄂竟然說服了自己的兩個侄子、也就是訶勒的兒子,私下刺殺訶勒!
結果事敗被訶勒憤怒的當眾誅殺。
之前訶勒俘虜穆
鄂之後,用他的名義從定北軍要走了大閼氏以及幼子,跟著又脅迫好些小部族投靠,故此很快掀起了聲勢。許是因為穆鄂既是階下之囚,還病著,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訶勒羞辱了一陣後,逐漸對他放鬆了警惕。
結果穆鄂不愧是踩著長兄跟老可汗上位的主兒,轉頭也不知道怎麼說服了兩個訶勒還算寵愛的兒子,趁著訶勒前往寵妃帳子裡的機會,給了訶勒一下狠的。
雖然靠著多年戎馬養出來的警惕跟反應,訶勒險死還生,卻也受傷不輕。
關鍵是這事兒直接暴露了訶勒麾下的矛盾,給了穆鄂的母族妻族,以及其他心裡並不服從訶勒的部族希望。
穆鄂的母族妻族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大肆宣揚訶勒的卑鄙無恥與逆倫殘暴,稱其為弑汗之徒,連親生兒子都看不過去他的惡行,為上天所厭棄,號召全草原都討伐他。
當然他們也沒忘記給國朝這邊打招呼,勸國朝不要錯過這個機會,隻要能夠鏟除訶勒,他們願意付出大量牛羊戰馬作為報酬……反正國朝不插手他們多半還是要輸,到時候什麼都沒有,連命都保不住,這會兒開價自然是大方。
淳嘉跟重臣討論下來都覺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然後顧芳樹就這麼得到了續命的機會。
畢竟這種時候不可拖延,不可能臨陣換帥的。
“那就不適合讓芳樹請求解甲歸田了。”顧老太爺忙不迭的再次寫信給兒子,“不然陛下沒準以為咱們拿喬。”
但信寫到一半他又遲疑,“這也未免太巧了,趕著咱們家進退維穀的時候……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陛下所為?”
沒辦法,之前淳嘉跟紀氏的互相算計,尤其是晁氏這個人證擺了紀氏一道的那一手,群臣都是記憶猶新。
顧老太爺如今很難不疑神疑鬼。
“……韋紇王族的事兒,陛下怕是有心無力罷?”左右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的提出意見,“若不然的話,前番何必痛失良機?”
哪個皇帝不想開疆拓土?
尤其淳嘉這種年富力強野心勃勃的人主。
而且,“若是陛下能夠左右穆鄂與訶勒那邊的事兒,就算為了南方水患,按兵不動,又怎麼會讓穆鄂落入訶勒之手?”
穆鄂跟訶勒拚的兩敗俱傷,這才是國朝願意看到的。
也是對國朝最有利的。
顧老太爺想想也是,這才籲了口氣,繼續寫信。
……這些風波在前朝物議洶洶,到了後宮就比較平靜了。
除了皇後外,也就雲風篁等少數人比較關注。
雲風篁趁勢塞了幾個兄弟叔伯進定北軍,又找理由踩了洛鐵衣好幾腳,暗示皇帝設法將這人解決掉。
她看出淳嘉這次鐵了心要動手,私下裡就很是憂愁。
倒不是心疼那些被塞進軍旅的兄弟叔伯的安危,她畢竟不是什麼善茬,既然將這些族人弄進定北軍,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建功立業,給自己增光添彩。
隻要他們立下功勞給她長臉了,說實話死掉些個雲風篁也不會真的在意。
反正族人多,除了少數特彆親密的,其他的死就死吧,死了有價值也是件好事。
她有點擔心戚九麓。
這人的氣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開局既是攝政王父子的座上賓,又入了昭武伯的眼,一度將世家之後洛鐵衣都甩了十八條街。
結果淳嘉不聲不響的崛起,攝政王加上昭武伯都招架的力不從心,如今皇帝要派雲溪客這些人進入定北軍,到時候戚九麓豈能有好?
雲風篁隻能儘力將皇帝這一派的注意力集中在洛鐵衣身上,至於戚九麓,她連提都不好提。
“……儘人事聽天命罷。”敏貴妃在廊下站住,伸手出去接了片雪花,默默的想。
這一場雪是倒春寒帶過來的,馬上就會消融,再也蓋不住底下為春風喚醒的萬物滋生。
而戰爭,也已經近在眉睫。
她側頭看向北方,自己故鄉的方向,耳畔似乎傳來坐騎的嘶鳴與刀劍的鏗鏘,但終究不過是一時恍惚。
麵前仍是重重宮牆,無數樓閣。
雲風篁攏了攏袖子,轉頭走進了安置七皇子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