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麼又來了?”雲風篁讓江氏坐,親自將一盞蜜沙冰遞過去,詫異問,“莫不是家裡有什麼事情?”
江氏用小銀匙挖了點兒蜜沙冰品嘗,道:“這口味卻是清淡,你嫂子她們年輕,家裡做的這個總是忒甜了點。”
這才說道,“還能什麼事兒,還不是林王妃的人?”
“娘不喜歡家裡蜜沙冰的方子,讓嫂子她們換了就是。”雲風篁就說道,“哪有長輩遷就晚輩口味的道理?嫂子們素來賢惠懂事,怎麼這樣的事情上就糊塗了?”
江氏不在意道:“你說你嫂子們倒是輕鬆,早先在家裡的時候,你不愛的口味都不許端上桌子的霸道給忘記了?我倒不是體貼你嫂子們,但你侄子侄女們都是愛甜的,何必為此叫他們吃著不痛快。這蜜沙冰小孩子家最是喜歡,我左右也不是常用。”
雲風篁就勸她彆太寵著侄子侄女們:“你上次來宮裡還說呢,如今不比以前,不能將晚輩們慣壞了。”
“這等小事,何必計較,當年你何等蠻橫,如今不也挺好的麼。”江氏思索了一番,到底還是說道,“若是正兒八經壞了規矩,我自然是不依的……罷了,不說這些,我今兒個進宮來,卻不是為了吃食,乃是從林王妃的人那兒聽了些事情,覺得有必要同你說一說。”
於是母女倆言歸正傳,“林王妃的人說,周王使者雖然不曉事,但說的也是事實。扶陽王一脈自從受封起,就一直子嗣不昌,而且諸位先王,都享壽不永。當初公襄若宧前往郡中就藩時,林王妃派在他身邊的人留了個心眼,尋了人看過陛下潛邸的風水,道是十分的不妥……我覺得這話有些荒唐了,扶陽王一脈一向單傳,就算是遠支藩王,到底有著爵位在身,非同常人,怎麼可能在王府的砌築上吃這麼大的虧,而且至今毫無所覺?”
“再者,能夠生在皇家,莫不是福澤深厚,哪裡是區區風水能夠克製的?”
“但使者私下同我講,這種事情也是說不好,說當年神宗先帝,迎娶太皇太後之後,也是成親數年無子。連帶後院也是無所出!當時神宗正與兄弟爭位,這一點自然大受詬病。後來還是輾轉求到了善淵觀頭上,在觀中做了好幾場法事,太皇太後才懷上孝宗先帝。”
“不然的話,任憑神宗先帝與紀氏手腕通天,這帝位也傳不到神宗手裡。”
“周王是宗親長輩,他府裡的人知道的多,我看那使者的樣子,不似胡謅。”
江氏專門來跟女兒說這個,當然不是為了閒話,此刻就悄悄問,“反正善淵觀就在帝京左近,要不為娘也給你去試試看?左右咱們家原也不缺那麼些個香油錢,尤其這兩回有人求上門來從來沒有空手的……若是不能成,咱們權當取個樂子;若是能成,你……能有個親生骨肉,卻何必留下遺憾呢?”
雲風篁微微蹙眉,片刻後才道:“我這兩年月事來時已經好了很多了,卻也未必需要去善淵觀折騰,倒不是旁的,而是皇後自從昭武伯領罪後,急火攻心的病倒了,到現在竟然是每況愈下,這會兒要是再傳出來我有意求子的事兒,彆她一個撐不住,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畢竟陛下又不肯立我為後,誰上台不比皇後更糟糕呢?我卻還是指望她多活個幾年的。”
“這……”江氏躊躇道,“要麼將事情做的隱蔽些……”
“就算瞞得過皇後,也瞞不過陛下的。”雲風篁平靜的說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精明!再說了,紀氏三代同善淵觀關係密切,前皇後跟康婕妤都是在觀中沒有的,陛下能輕忽了那邊出入的人?我的想法是,我這身子左右有太醫慢慢調理著,終歸不會壞下去。雖然進宮有幾年了,卻也還沒到不能生養的年紀,卻何必急在一時?如今皇後臥病,前兩日,甚至喚了我去跟前,言辭懇切的同我請求,說她覺著自己快不成了,想將三皇子與楚王、十皇子以及十皇子的生母平氏托付給我。”
“您說這種情況下我想方設法的生兒育女,這是幾個意思?”
“沒的叫人以為我巴不得皇後早點死……犯不著,很犯不著。”
她緩聲道,“而且如今就算懷孕生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事,皇後病著,宮務都是我在處置,我要是也要安胎,就淑妃跟德妃,鎮不住的。到時候天知道又是什麼魑魅魍魎冒出來?還是且等等罷。等過兩年,興許不必做什麼法事,就能有消息了呢?”
“那也好。”江氏也知道,謝氏如今榮辱都在雲風篁一人,站在謝氏的立場上,其實雲風篁最好就彆生養了。
畢竟就算貴妃一向身子骨兒好,也保不住步上溫徽賢妃的後塵。
要是她當真這麼去了,那不管是膝下諸多皇嗣,還是整個謝氏,就真的沒什麼指望了。
淳嘉一時半刻的憐惜是不會持久的。
但作為母親,她又是素來寵愛雲風篁的,總不免擔心,雲風篁膝下
諸子嗣,將來沒有一個孝順出息的,會讓女兒年老之後,落到袁太後那樣的下場。
所以從這方麵考慮的話,還是有個親生孩子比較可靠。
雖然親生的也有不孝順的,可血脈相係,到底比養子更靠得住不是?
此刻見雲風篁有著主意,也不多勸,隻道,“你既然不急,那就很好,這種事情往往越急越不成。”
說了這話,她也就走了。
第二日雲風篁去見淳嘉,為公襄若宧說情,她也不隱瞞自己是收了好處來的:“妾身的母親聽說是為了這事兒,忙不迭的將人朝外趕,說這種事情怎麼好沾手?但那人苦苦哀求,提及為母之心,到底叫母親她心軟了,故此專門進宮來跟妾身講了。說林王妃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也不求其他,隻求能夠留他一命,言辭鑿鑿的頗為可憐……其實妾身覺得,這話也沒什麼好感動的,林王妃是就這麼一個孩子,那些被坑害了的百姓,難道不是爹生娘養的?”
這話聽得淳嘉哭笑不得,哂道:“你都收了人家東西了,還要來落井下石?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往後怕是沒人托你辦事了罷?”
“合著陛下一早什麼都知道了,卻也還不動聲色,等著妾身一旦當真不分黑白的給公襄若宧說情,責罰也就順理成章下來了?”雲風篁聞言要笑不笑道,“虧得妾身還有點兒良心在,不然的話,怕不要不好了?”
淳嘉哂道:“多大點事兒?咱們私下說一說也就是了,至於責罰你?嗯?”
說著伸手擰一擰她麵頰,含笑道,“且說正事罷,你總不至於毫無緣故的收了林王妃的好處。”
雲風篁心道要不是你有意留公襄若宧一命,本宮何至於鬆這個口?畢竟扶陽郡可不是其他地方,她在不摸清淳嘉心思的前提下,可不會貿然行事。
此刻嬌嗔的打開他,定了定神,方才道:“扶陽王雖然是周王與林王妃的親生子嗣,但既然過繼扶陽王一脈,自然就該按著扶陽王一脈的子嗣來算。天下皆知陛下與扶陽王一脈的淵源,陛下素來仁德,總要與扶陽王些許仁厚才是。不為彆的,請陛下權當看在兩位皇太後的麵子。”
淳嘉哼笑道:“你就會說這些話來哄朕,實際上還不是為了林王妃送你的那些個東西?區區幾斛珍珠就叫你這樣變著法子來糊弄天子,你還好意思講!”
雲風篁道:“陛下這話可太冤枉妾身了,幾斛珍珠也值得妾身惹陛下不喜麼?妾身心裡可是隻有陛下的,之所以肯開這個口,還不是為了陛下著想?”
因為皇帝畢竟也是不想從重發落,刁難了幾句果然就鬆口了,說這都是朕看你麵子,不然非把扶陽王怎麼怎麼……於是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
等過了兩日扶陽王進京,一早得到消息的他,撲在殿下哭訴,道是自己大興土木的緣故,其實是為了兩位皇太後考慮,可能征發民夫的手段激烈了點,但本心絕對沒有苛刻黎庶的打算,純粹就是自己年輕不懂事,底下人做事也有點失分寸,總而言之,屬於無心之失,絕非故意折騰封地。
淳嘉淡淡的說了幾句,吩咐罰了他兩年俸祿,敲打一番也就讓他滾了。
至於說那些上京告狀的,因為的的確確是尋常黎庶,淳嘉不欲給封地子民留下不好印象,倒是撥冗親自召見,撫慰一番,不動聲色的甩鍋周王夫婦,表示這都是周王夫婦教子無方,以及宗親牽掣,總之他已經收拾過扶陽王了,他還是很惦記著扶陽郡的……他如今的手腕處置這些都不費吹灰之力,很快料理停當。
之後的注意力當然是重新回到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