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麵她希望淳嘉說的都是真心話,他雖然不愛她,卻還是恪守有嫡立嫡的原則,將以嫡子為儲的,甚至不會因為顧家的落魄廢棄她的後位,甚至希望她能夠更加擔當得起皇後這個位子;另外一方麵,她想到了前皇後,想到了紀氏滿門,想到了洛寒衣歐陽福履孟幽漪殷芄這些人與事,說什麼君無戲言,淳嘉騙過的人,坑過的家族,還少嗎?
焉知他今日這番話,這番作態,不是為了讓她,讓她背後的顧家,放下警惕,好讓他有機會斬草除根?
顧箴思來想去都難以決斷,不禁苦笑。
所以說她最恨淳嘉這一點了,要麼就絕情到底,不給她也不給顧氏任何希望,如此顧氏也能下定決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要麼就拿出實質性的態度來,就算不拿身為長輩的袁太後怎麼樣,讓敏貴妃事事服從皇後很難嗎?
最重要的是,既然淳嘉也想立嫡,為什麼不能順應臣子的請求,以十皇子或者十二皇子為儲君?!
“……皇後太無能了。”皇後心潮起伏的時候,已經回到太初宮的淳嘉,卻正與雁引歎息著,“當初還沒人提到立儲的事兒,楚王受冊才幾天,就出了岔子!之後母後將老八送到她跟前,順帶將她宮裡的情況摸的七七八八……這樣子若是朕繼續立嫡,小十也好,十二也罷,如今才幾歲?能護得住自己?若是也步上楚王的後塵,難不成朕還要繼續給皇後膝下抱養嫡子?!就算朕如今孩子多,也沒有這樣的!”
雁引低眉順眼道:“陛下,容奴婢說句誅心之語,皇後娘娘這兩年一直十分惶恐,皆因昭武伯戴罪出征,卻一直沒有立下特彆轟動的功勞,反而錯漏不斷。尤其此番高門貴子折損不少,不啻是大大得罪了廟堂上下。單這一點,足夠皇後娘娘惴惴終日。陛下沒有同意立儲,皇後娘娘隻怕多心了。”
淳嘉道:“朕知道她多心,朕也數次提點她了,但……”
皇帝搖了搖頭,道,“資質這種事情,也是沒辦法的。”
他忍不住道,“像貴妃,朕有時候在她麵前,半點兒口風都不敢透。不然指不定被她舉一反三出來了……”
如果皇後有貴妃這樣的聰慧,他哪裡用得著這麼操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皇後如貴妃,當初顧箴也坐不上後位。
“陛下何不提點顧老太爺一二?”雁引不敢接這個話,隻道,“皇後娘娘到底隻是女流之輩,倒是顧老太爺,向來聞弦歌而知雅意。”
而且顧氏在帝京這邊,做主的一向是顧老太爺,而不是皇後。
“朕說皇後是夫妻之間的事情,同顧老太爺說去算什麼?”皇帝微微搖頭,道,“罷了,索性小十跟十二雖然都是嫡子,如今這年紀也還看不出來賢愚。就讓他們再長個幾年罷。朕也還沒老到這麼幾年都等不及的
地步。”
他是想立嫡,但兩個康健的嫡子的話,他當然也是要挑更聰慧的那個。
畢竟是辛辛苦苦才到手的帝位,可不想自己一輩子操勞,最後交給個敗家子。
雁引忙道:“陛下春秋正盛,自能長長久久的庇護諸皇嗣!”
淳嘉歎口氣,沒再說這個話題了,讓他:“今兒個朕去了皇後宮裡,貴妃怕是已經惦記上了,等會兒拾掇些新鮮玩意給浣花殿送去,就說朕晚上再去看她。”
他不會讓貴妃做皇後,但他也是真心喜歡雲風篁。
“娘娘,陛下隻在崇昌殿待了一會兒就走了,據說聖駕離開時,臉色可難看了。”清人將一支點翠海青銜芝珠釵放到雲風篁麵前,“這是雁引公公親自送過來,說是底下新貢進來的,尚未入庫,陛下覺得娘娘會喜歡,就吩咐立刻送過來了……婢子看,陛下跟著皇後去延福宮裡,約莫也是為了嗬斥皇後。說起來也不知道皇後娘娘怎麼想的,明明昭武伯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了,她還不知道收斂一些,反倒是跟慈母皇太後鬨上了,也不怕此舉連累家裡麼?”
雲風篁笑了笑,淡淡說道:“皇後原本就不是十分沉得住氣的人,這兩年其實已經改了很多,隻是過往的十幾二十年都是個急性子,這臨陣磨槍的改,哪裡那麼容易?你也不想想她這兩年聽到的都是些什麼消息?”
在她看來,皇後現在的各種浮躁還真不能怨顧箴。
畢竟站在皇後的立場上,她跟她的家族、膝下的子嗣,是從定北軍為訶勒偷襲、損失不小後,就開始一路下跌,甚至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
這是中宮娘兒安身立命的根本,至今看不到振興起來的指望,反倒是每況愈下,換了誰能不緊張?
尤其宮裡頭,慈母皇太後將八皇子塞到皇後膝下,自己又養了六皇子,在雲風篁的進言下,皇後滿腦子都是慈母皇太後想扶持袁氏女膝下的皇子為儲;再加上一向咄咄逼人的貴妃,秦王昭慶在課堂上、在淳嘉麵前,都存在感強烈,是三皇子等皇嗣根本不能比的,單這一點就夠中宮坐立難安了,遑論雲風篁自己還有孕了。
皇後的壓力可想而知。
偏偏最受冀望、她手裡最大的兩張牌:有著嫡子名份的十皇子跟十二皇子年幼,根本不能幫上她什麼!
這種情況下心浮氣躁豈非理所當然?
當然了,最主要的是顧箴的確不是勾心鬥角的料。
一個人壓力重重卻無計可施的時候……要是還能夠沉得住氣,那……那隻能說這是在破罐子破摔了。
“陛下什麼心思本宮心裡清楚的很,哪裡會因為他去皇後宮裡了會兒就多想?再說了,那是中宮,陛下過去她那兒不是應該的麼?”雲風篁走了會兒神,看著麵前的珠釵歎口氣,隨手丟進妝盒裡,“不用說這些話來討巧了,本宮的歡喜根本不是這些個小東西能夠博取的。”
她真正想要的淳嘉不想給,淳嘉知道她知道,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看似體貼,連去了一趟皇後跟前說事情,未曾留宿,都要立刻送點兒東西來安撫,但實際上,也等於說,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貴妃:除了後位其他朕都不會虧待你。
換個人興許也認了。
畢竟好歹是天子的心意。
但那是彆人,對雲風篁來說,她既要淳嘉的心,也要後位,要儲君之母的身份,將來當然也要慶慈宮!
是的,她什麼都想要。
“不說這些了,不管陛下跟皇後說了什麼,這會兒皇後必定心亂如麻呢。”雲風篁朝後靠了靠,清人連忙塞了個隱囊過來,讓她更舒坦些,“陳兢,你去,給中宮加把火。好歹也是國母,總是敢怒不敢言的,像什麼話?本宮隻是貴妃,都沒有她那麼優柔寡斷!”
於是這天傍晚,皇後還在慎重思索皇帝的真正用意時,宮人匆匆前來稟告:“娘娘,兩位顧貴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