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昌殿上，顧箴正自沉吟：“慈母皇太後……果然心狠手辣！宮變之際，宮闈上下莫不驚慌失措。就算是敏貴妃，平素精明非常，卻也著了她的道兒！果然這個宮裡，最該掃除的，就是這老東西！！！”“娘娘，您說貴妃是真的不知道慈母皇太後要來這一出苦肉計嗎？”左右倒是有其他想法，含蓄提醒，“當時，她是無心之下，隻留了十皇子在島上呢，還是故意的？”“嗯？”顧箴看向說這話的近侍，“你想到了什麼？”這近侍柔聲道：“娘娘，婢子覺得，貴妃素來狡詐，您想，宮變之際，陛下連秦王跟昭慶公主殿下都沒顧上，她卻還記著將七皇子帶在跟前不說，更留下近侍照顧秦王與昭慶兩位……她當時能夠想到那麼多，顯然就不是那種驚慌失措之下什麼都顧不上的！既然如此，她會不防著慈母皇太後？有沒有可能，慈母皇太後固然不懷好意，貴妃也是將計就計？”不怪她想的多，畢竟自從貴妃進宮以來，因為大意栽她手裡的人還少麼？就是打點起精神來防備，同樣被她算計的團團轉的後妃，也不在少數。尤其是中宮這邊，上當吃虧的次數多了，現在提到敏貴妃，人人都不得不多留幾個心眼。“是啊娘娘，興許貴妃之前派遣陳竹過來，也是為了拉攏咱們對付太後娘娘。”另外一個侍者也忍不住開口，“畢竟今兒個陛下在廟堂之上公然維護顧氏，已經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了。興許貴妃就是早就知道了陛下的心意，故意陷害娘娘呢？”在他們看來，這是非常有可能的。皇後不得寵，也不會揣摩聖意。對於淳嘉的心思，從來就沒看穿過。至於貴妃，雖然沒有近身伺候過這位主兒罷。但隻看皇帝對她的寵愛就知道，這位在對皇帝的了解上，還能差了去？要是掌握不了天子的想法，還怎麼投其所好？總不可能敏貴妃就這麼好運，事事做的合了皇帝的喜好吧？所以雲風篁一早知道皇帝其實是真心實意讓顧箴做皇後、以後做太後，就趁著這次慈母皇太後出招，拖皇後下水。畢竟，一個摻合謀害太後與嫡出皇子的貴妃，固然難有前途，一個這麼做的皇後，那就更加沒資格母儀天下了！“但兩位太後娘娘也還罷了，可是還有十二皇子呢。”這時候有人站出來反對，“外頭能懷疑咱們娘娘謀害太後娘娘，還能懷疑咱們娘娘對十二皇子不好？”那怎麼可能呢？十二皇子是淳嘉膝下唯一流著顧氏血脈的皇子，是顧家最放心最能夠一心一意為他爭取儲君之位的外孫。憑著這一點，顧箴坑誰都不會坑這孩子。“可是……”有個侍者想說什麼，想了想還是閉嘴了。其實如果皇後狠心一點，這也是不無可能的事情：反正皇後膝下還有個十皇子不是嗎？舍棄一個十二皇子，坑死兩位皇太後，栽贓貴妃，如此，皇後在後宮之中再也沒有了妨礙。至於十二皇子對顧氏來說再怎麼意義重大，反正也不是皇後親生的！回頭找個機會弄死平纖宜，十皇子長大之後登基，顧箴可不就是苦儘甘來？不過侍者們心裡都清楚，顧箴做不來這樣的事情的。“娘娘，顧才人求見。”這侍者於是沉默了，隻看著幾個同僚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這時候有人進來稟告，說道，“顧才人聽說了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說是有些想法想要稟告給娘娘。”皇後由於之前的提醒，覺得這族妹雖然有些自私狠毒，但腦子倒還可以，再加上她做好了自己犧牲的準備，到時候顧芍是善後安排裡的一環，此刻略作沉吟，就吩咐召顧芍進來。“皇後姐姐，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難道咱們還要繼續坐以待斃嗎？”顧芍才進門，行禮畢，環視一圈，見都是皇後的心腹，也不囉嗦，開門見山的說道，“總是這個樣子，彆人來挑事兒，咱們辛辛苦苦的辯白、洗刷冤屈，花了許多精力辰光，最後不了了之！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次數多了，誰吃得消？而且對於那起子找事兒的賤婢來說，遇事拖上中宮，再劃算沒有，反正就算查出來姐姐是被連累的，她們也不會有什麼責罰！”“大膽！”聞言皇後微微蹙眉，一名近侍則站出來嗬斥顧芍，“就算才人與娘娘乃是同族姐妹，可既然進了宮，那就是尊卑有彆！才人怎可這般無禮！”顧芍這話細品之下，不無指責皇後軟弱無能，被一次次欺負了也無法反抗反駁的意思。作為近身宮人，當然要有所表示。“皇後姐姐，不能再這樣了！”顧芍看了這侍者一眼，心裡砰砰跳，但想到那邊的叮囑，還是踏前兩步，目光盯著皇後，沉聲說道，“也該咱們給那起子東西找點兒事情做，免得他們終日惦記著中宮！姐姐容妾身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兩年無論春慵宮還是絢晴宮，都是太太平平順心隨意，那麼她們閒極無聊，有多少工夫來算計中宮？倘若她們自顧不暇，還有心思來對中宮不利嗎？妾身知道姐姐素來寬厚慈愛，可有些人，豬狗一樣的東西，畏威不懷德，仁愛是打動不了她們的！”顧箴聽著心頭一動，抬頭道：“你的意思是？”“八皇子。”顧芍乾脆的說道，“慈母皇太後硬塞了這燙手山芋來，原本就不是姐姐想撫養的！如今她既然敢對十二皇子下毒手，那麼咱們為什麼不能對八皇子下毒手？！”“才人慎言！”聞言幾名近侍都是皺眉，之前嗬斥顧芍的侍者就說道，“八皇子也好，十二皇子也罷，都是陛下的血脈，也是皇後娘娘的骨血！如今十二皇子遭了風波，到底是誰做的也未可知！皇後娘娘怎可因為捕風捉影的謠言，就對八皇子不慈愛？”皇後不想弄死八皇子作為十二皇子落水的報複嗎？！她太想了！本來就很煩這孩子，偏偏袁太後自恃輩分跟身份，苦肉計拉上年幼無辜的十二皇子，這可是皇後跟顧氏最重視的皇嗣！說實話，才聽到十二皇子落水的消息時，皇後親手摔死八皇子的心思都有了！但她不能這麼做，畢竟袁太後沒留把柄，至少皇後手裡沒有把柄，她不能證明太後謀害了十二皇子，就算能夠證明，她也不能遷怒到八皇子頭上，畢竟八皇子稚子無辜，八皇子也是淳嘉的骨血。儘管誰都知道皇後最重視十二皇子，但作為中宮之主，她必須端出慈愛的款兒來，對淳嘉任何一個孩子，都保持住母後該有的風範與憐愛。尤其八皇子才這麼點大，他要是年長幾歲，皇後還能設計讓他犯個錯什麼的，名正言順的拾掇。現在？現在皇後隻能讓人將八皇子移遠一點，眼不見為淨。還得保護好，免得這眼接骨上有個三長兩短的，到時候叫人懷疑她為了泄憤謀害皇子！“若是皇子，當然是陛下的骨血，皇後姐姐素來慈愛，自然會憐愛他。”皇後主仆聽著這話都有些失望，覺得顧芍莫不是聽到十二皇子的遭遇後憂心家族跟自己的處境，憑著一腔怒火過來的？這話說的未免太天真了些。皇後微微張口，正要讓顧芍退下，就聽這族妹冷笑了一聲，道，“可如果八皇子，不是陛下骨血呢？！”殿中一瞬間安靜，片刻後，皇後沉聲道：“胡鬨！這麼大的事兒，也是能夠兒戲的？”“皇後姐姐，這不是兒戲。”顧芍看著她，緩聲道，“您可還記得八皇子生產時候的情況嗎？袁賢妃妊娠期間一直太太平平，卻因為從行宮回來的路上出了點兒岔子，不得不在中途落腳，最後甚至還在縣裡生產……後來袁賢妃母子回宮，賢妃從此稱病，基本上就沒在人前露麵過，前兩年，更是香消玉殞。宮裡所以從來沒有懷疑，隻道她真的動了胎氣，在外生產趕著諸般事物不齊全，傷了根本……”說到這兒，皇後主仆臉色已經有點兒變了。顧芍繼續道，“但事實真的如此麼？姐姐請想，有沒有可能，袁賢妃當時不是真的動了胎氣，在萬年縣走不了了，而是，她不敢回宮？”“至於為什麼不敢回宮……妾身還記得，當時，皇後姐姐這兒，得了個消息，就是袁賢妃懷的，是個男胎！”顧箴麵色陰沉無比，看了眼左右。一名侍者蹙著眉，說道：“不錯，這事兒……還是貴妃來說的！”“才人的意思是，袁賢妃其實懷的未必是男胎，但袁氏需要一位皇子，故此找借口在萬年縣生產，從而……偷龍轉鳳？！”聞言殿中除了顧芍之外，都倒抽一口冷氣！“但慈母皇太後與陛下雖然不是親生母子，到底情分深厚……她怎麼可能扶持一個跟陛下毫無關係的外人登上帝位？！”顧箴震驚半晌，才喃喃開口。顧芍目光閃動，說道：“姐姐，正因為慈母皇太後與陛下並非親生，既然兒子都不是親生的，孫子沒有血緣關係……又算什麼？甚至，咱們怎麼知道，八皇子不是陛下的親生骨血，就一定也跟慈母皇太後沒關係？袁氏子弟眾多，興許，這是哪個跟袁賢妃差不多時候生產的袁氏婦所出，所以才得到慈母皇太後的格外看重呢？畢竟，慈母皇太後對自己的侄女，可不是一般的寵愛偏袒！”皇後沉默片刻才道：“這隻是懷疑而已，茲事體大……袁賢妃……她未必有這膽子！”“但若是慈母皇太後或者袁氏做了主，她也沒有說不的資格！”顧芍冷靜道，“再說了，姐姐，八皇子是不是陛下的骨血，重要嗎？可他若不是陛下的骨血，您說，往後慈母皇太後，也配給您添堵？！”顧箴飛快的跟近侍們交換了個眼色。不錯，袁賢妃當年也許是湊巧在萬年縣生產，也許是故意為之！無論是哪一種，無論八皇子是否是淳嘉的血脈……中宮需要在意嗎？中宮早就煩透了這孩子！倘若能夠將其敲定成袁氏混淆血脈的證據，那，興寧伯府，必然在劫難逃，就是袁太後，雖然太後之位定然不會有失，卻哪裡還有資格，對後宮，尤其是皇嗣跟立儲的事情，指手畫腳？！“……派人去後頭。”顧箴沉吟了會兒，沉聲說道，“取八皇子與三皇子、楚王的血，先看看他們是否兄弟！滴血認親雖然是古人一家之言，但未必沒有道理。等結果出來了……”皇後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狠辣，“咱們再商議怎麼辦！”這個商議，意思就是八皇子不是淳嘉的孩子那當然最好，如果是，那……那也必須不是！顧芍明了她的態度，不動聲色的鬆口氣，垂眸掩住眼底的擔憂：雖然貴妃那邊信誓旦旦，這次之後，皇後對她必然十分倚重，從此位份富貴，再無憂慮。但……也很難掙開貴妃那邊的轄製了。隻是冷靜下來考慮了一番，顧芍認為這是值得的。畢竟一起進宮的仨姊妹，顧蘇跟顧梨滿好歹懷孕過，前者如今貴為睦妃，彆管這個睦妃是怎麼冊封的、後患有多少，至少如今主持一宮，有著風光；後者是死了，要是沒死，有十二皇子在，前途自不必說。隻有她，從頭到尾被忽略，什麼也撈不著，前途無望。雖然有皇後在，不至於受到什麼欺淩，但年紀輕輕的就這麼開始守活寡，還要麵臨將來淳嘉沒了之後被送去行宮等死的結果……她寧可拚上一把。相比之下，皇後族姐也好，十二皇子也罷，家族，父母……都隻能靠後了。顧芍心裡默默的想，不是我不想顧全你們，但你們也沒有太在意我，我隻能自己找出路，不是嗎？這時候有個近侍低聲提議：“如今慈母皇太後正全力以赴的對付貴妃，咱們要不要先緩一緩，過些日子，再將這事兒揭發出來？這樣，也有更多的功夫去準備。”準備什麼？當然是袁氏混淆血脈的證據！“不行！”皇後還沒回答，顧芍立刻抬頭，沉聲說道，“姐姐，不能聽她的！莫忘記陛下素來偏袒慈母皇太後。如果等過些日子，誰知道陛下會怎麼處置？還不如給眼下的局勢火上澆油，讓陛下想為慈母皇太後彈壓下來，也有心無力！如此，才能夠確保慈母皇太後，再無插手六宮的機會！”她看著鳳座上的族姐，強調道，“錯過這等良機，往後誰能保證，扭得過陛下？！”開什麼玩笑，這事兒就是貴妃為了給絢晴宮解圍教唆我攛掇你去搞的，你要是等過些日子，貴妃涼了，能放過我？到時候我怎麼辦？顧芍所以不遺餘力的勸顧箴：“慈母皇太後才是咱們家的心腹大患！陛下縱然寵愛貴妃，昨晚上到底是接走了十皇子跟十二皇子的！可見陛下私心有限，終歸重視嫡庶之分！而且貴妃進宮也有數年，如今盛寵誰知道往後如何？安妃當年，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她得意的時候，誰想得到她會有今日，連六皇子都不能撫養？再者，姐姐請想，陛下英明神武，若果察覺到姐姐有針對慈母皇太後的心思，豈能不心生厭煩？”“但如今捅出來這事兒就不一樣了，貴妃能不率先衝鋒陷陣？！”“到時候，陛下要怪，也是怪貴妃，怪絢晴宮，又管咱們什麼事兒！”顧箴沉吟了一番，說道：“你是說，將這事兒提醒貴妃？讓貴妃去揭發？”“那樣太明顯了，而且貴妃狡詐，隻怕會識破此事，到時候她直接稟告給陛下，您說陛下怎麼想？”顧芍眯起眼，低聲建議，“興寧伯府不是想將事情鬨上前朝嗎？既然如此，這等大事，合該由外人來揭發才是。畢竟姐姐寬厚慈愛，孝順太後，怎麼可能懷疑太後以及太後的侄女、娘家？！”顧箴朝後靠了靠，打量著自己的族妹，顧芍連忙擺出乖巧恭順的姿態。片刻，皇後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倒是適合宮闈。”這話說的顧芍心跳都快沒有了，唯恐自己哪兒不當心露了馬腳。萬幸的是顧箴沒有懷疑她，一來皇後並非頂尖精明的人物；二來則是顧芍一向就是這種挑撥離間、詭計多端的主兒。之前顧蘇跟顧梨滿鬨的不可開交，她就是罪魁禍首。這一點顧箴心裡有數。如今顧芍所獻之計雖然毒辣，在皇後看來，顧芍本來就是這種人。頂多以前小打小鬨，現在連一國太後都敢算計……不過顧箴認為這是可以理解的。誰叫這族妹早先被關在一宮之中，每日裡相處的就是顧蘇顧梨滿這倆姊妹，她有那個狠心也得顧忌著皇後不敢做太絕不是？現在跟著皇後，針對外人，那自然是沒什麼限製。“本宮知道了，你好好兒的。”顧箴沉吟了會兒，所以同顧芍說道，“等這事兒過去了，蘇兒那樣的前途，你也未必沒有。”這跟貴妃那邊說的一模一樣！顧芍按捺住歡喜，低頭道：“謝姐姐。”又嬌俏一笑，“能夠為姐姐分憂，妾身十分歡喜。”顧箴沒再理會她，擺手讓她下去，卻同近侍們嘀嘀咕咕的，商量起這事兒具體細節要怎麼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