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妻與妾(1 / 1)

這後宮有毒 繁朵 4501 字 11個月前

袁太後打算離開宮城前往扶陽郡,同並不熟悉的現任扶陽王“團聚”,這消息傳出去之後,前朝並沒有什麼挽留的意思,反而覺得正該如此。這不僅僅是因為重臣們知道內情,認為袁太後如今離開也算是識趣,怎麼也比母子倆鬨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沒個體麵結局的好,也是因為,按著名份來說,袁太後曲太後都不是公襄氏主宗這邊的妻妾,本來就沒什麼資格在宮裡長住。而且淳嘉的嗣母紀晟被廢棄後,這兩位既有太後之名,又有太後之實,比起當年的母後皇太後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免很讓人私下詬病淳嘉,懷疑紀晟是被冤枉的,淳嘉純粹就是想抬舉更有感情的養母生母,故此對嗣母下了毒手。要是袁太後跟曲太後都走了,那麼一定程度上也能夠洗白淳嘉了。雖然說人無完人,哪怕皇帝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也不是儘善儘美的,可淳嘉年富力強又勤政,也願意聽取諫議,諸臣工對他不免多了幾分期盼,就是希望這位天子更完善些才好。在他們眼裡,袁太後跟曲太後還有敏貴妃這些人,其實都是專門拖皇帝後腿的。按照他們的想法,兩位太後就算對淳嘉有著養恩跟生恩,但如果真心實意為皇帝好的話,既然淳嘉如今都不需要她們護持了,何不老老實實回去扶陽郡安享晚年?難不成公襄若宧還敢對她們不敬不成?非要待在皇宮裡做太後,還不時的跟後妃起衝突,給袁氏拉偏架,插手儲君之選……是什麼居心?卻很有居功自傲的嫌疑了。總之不是真正賢德慈愛的做派。至於敏貴妃就更彆說了,深得上意卻毫不體恤皇帝,一點兒也不溫柔賢惠!……總之太後這打算才流露出來,就有些愣頭青上表稱讚,說太後賢德仁厚,體恤上意雲雲。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太後早就該走了。就不該繼續賴在宮廷之中。然後就被淳嘉貶了三千裡,爾後又叮囑左右守口如瓶,不許透露給袁太後!但袁太後就算沒聽到這些話她也不打算在這宮闈裡待下去了:“當年你被過繼給先帝孝宗,哀家原本是不放心紀氏才隨你遠來帝京的。如今你已經長成,自己都是做了父皇的人了,膝下子嗣年長些的已然進學……這會兒哀家還留著做什麼呢?叫後世揣測庶人紀晟的死有著內情嗎?皇兒是要做萬世流芳的明君的人,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汙點?再者,扶陽王一脈既已有嗣,哀家作為先王的正妃,合該回去享受嗣子的孝敬才是。有皇兒在,難道嗣子還能對哀家不好?”淳嘉跪在她足前,流著淚勸:“母後莫要如此,孩兒這就讓人召回袁氏族人……”他後悔了!是的,他想過從重處置袁氏一定會引起袁太後的強烈反應。但他沒想到太後會直接決定離開帝京回去扶陽郡。天子從來都不是心性軟弱的人,如同太後認為的那樣,他也早就不需要太後在旁指點應對了。可自從落地起就為袁太後撫養,這些年來母子從未長久分彆過,也未曾千裡迢迢的分隔過……如果說在紀氏、在攝政王還當權的時候,他還擔心過會被迫與袁太後分開。但自從他自己大權在握起,他從來沒擔心過這一點。如今太後主動提出來要走,淳嘉初聞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袁太後篤定就算袁氏的確做出了偷龍轉鳳的事兒,但皇帝也絕對不會牽扯到她身上一樣。淳嘉也篤定,就算自己跟袁太後之間有著重重齟齬,就算自己對興寧伯府的決絕會讓太後失望,但太後絕對不會害他。但他沒想到,太後會離開他。“孩兒立刻赦免袁氏,恢複其爵位……”皇帝倉皇的彌補被袁太後微笑著打斷:“毋須如此,皇兒,哀家不是生你的氣才走的。畢竟,袁氏的確做出了偷龍轉鳳之事,不是麼?”淳嘉哽咽道:“這沒有關係……”“不,這有關係。”太後冷靜的說道,“就算八皇子,不,那個孽種也配稱皇子?就算袁梔娘那賤婢生產之前,宮禁之中已經有了七位皇子,還有諸皇女,但天家子嗣再多,每一個都是金尊玉貴,她怎麼敢、她怎麼能夠,拿一個孽種來冒充?!哀家知道興寧伯府愚鈍,也知道他們誌大才疏,擔當不起重任,皇兒不重用他們,不僅僅是出於防備外戚,也是因為他們的確配不上被重用!可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膽子!!!”袁太後閉上眼,冷靜了片刻,方才咬著牙繼續道,“就在袁梔娘那賤婢才封賢妃的那會兒,袁氏有人來見哀家,訴說家裡的艱難,以及擔心哀家去後,袁氏會沒了依靠,前途叵測,子弟難以為繼……哀家……哀家當時一時心軟,就答應,如果梔娘生下皇子,會給他謀取個好前途!”“但哀家知道皇兒的心思,並沒有打算讓那孽種染指東宮!”“隻想著,讓他到了皇後膝下,與未來的儲君一起長大,那麼兄弟情分總比其他的手足們親厚些罷?”“哀家……哀家萬萬沒想到……”她慘笑了下,“這事兒,哀家是真的不知情!哀家再怎麼說,也絕對不可能準許,有人拿個孽種來冒充你的骨血!當時,哀家說,如果梔娘生的是個皇女,那哀家會勸說皇兒,將來將皇女下降袁氏,以保袁氏富貴……誰知道他們這般野心勃勃!!!”這話,半真半假。太後當初的確是這樣許諾袁氏的,袁梔娘生皇子,則儘力抬舉,生皇女,則年長後下降袁氏子弟。但將所謂的八皇子安排到皇後膝下之後……要說沒有一點點讓八皇子坐上那個位子的心思,這真的不好說。畢竟儲君之位何其緊要,皇後貴妃莫不盯的緊緊的,袁太後又不是什麼看破紅塵的主兒,麵對如此潑天富貴的誘惑,會完全不動心?怎麼可能。她當時又不知道八皇子並非皇家骨血,左右都是淳嘉的子嗣,那幾個所謂的嫡子,生母大抵卑微,連個妃子都不是,就因為養在皇後跟前,就有了入主東宮的機會,憑什麼八皇子不可以?可這話這時候就沒必要說出來了。淳嘉此刻也無心追究,他啞著嗓子說道:“袁氏縱然有錯,可畢竟是孩兒的外家……”“皇兒的外家是紀氏。”太後再次打斷他,淡淡說道,“而且皇兒未曾怠慢袁氏,自從皇兒出繼孝宗,與扶陽王一脈就再無關係。袁氏,算皇兒哪門子親戚?皇兒當初何其年幼,卻還是據理力爭,為他們爭取到了伯爵之封!是他們自己不滿足,上躥下跳的,沒少給皇兒找麻煩。甚至多次為紀氏所利用,差點壞了皇兒的大計……皇兒,你從來不欠袁氏的,明白嗎?”淳嘉哽咽道:“母後,孩兒或者不欠袁氏,但孩兒,欠母後的!”“你也不欠母後的。”袁太後緩聲說道,“哀家並非你生母,當年撫養你,為你謀劃,歸根到底,是因為哀家自己沒有子嗣。而今,哀家貴為太後,是曆朝曆代太妃們都沒有的尊榮。就是史書上,因著皇兒你,也必然會多記上哀家幾筆……哀家其實已經值了!也是哀家太過貪心,有了這許多,還要覬覦不該覬覦的。紀氏之禍就在眼前,卻還是不為你考慮……是哀家對不起你!”她看著淚流滿麵的天子,卻不打算繼續跟他說什麼了,隻指了指門口,溫和道,“皇兒去罷,你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置,沒得為哀家耽擱辰光。”“那些政務怎麼有母後要緊!”“但哀家也沒空陪你,哀家要看著他們歸置東西去。”袁太後平靜道,“皇兒不必再說什麼了,你長這麼大,哀家從未長久離開過你,你一時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過兩日,也就是了。當年,先王去的時候,哀家何嘗不是摧心裂肝,可辰光長了,也就習慣了。你是天子,你該比哀家更剛強才是!莫忘記,你如今可不是獨自一個人了,你的後妃,你的子嗣,你的臣子們,都還要仰賴你。”蘸柳在旁,低聲勸皇帝:“陛下先去罷,太後娘娘大病初愈,說了這些話,也累了。”淳嘉看著太後眉宇間難以遮掩的乏色,最終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他走之後,太後眼中才落下淚來,嘴角卻微微勾起,道:“哀家覺得他不需要哀家了,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白養這孩子一場?”“娘娘,陛下是不需要您的襄助跟指點了,卻哪裡會不需要您?那麼多年相依為命下來,您才是他的母後,是他的娘……那一位,陛下對她或者有些情分,可又怎麼比得上您?”蘸柳歎口氣,低聲道,“要不,東西收拾著,走,就彆走了?”“還是要走的。”袁太後擦著洶湧而出的淚水,搖頭道,“哀家自己這輩子,已經沒什麼遺憾了。這些年汲汲營營,無非都是為了旁人罷了。可這些旁人,誰又有霽郎重要呢?走了,哀家跟他的母子情分,才能夠完完整整的保全下來;不走的話,以後,可是難說。”蘸柳不解道:“娘娘,陛下是真心實意怕您離開。甚至,都說連袁家也……”“他剛剛的真心實意,哀家懂,哀家也相信。”袁太後惆悵的歎息,低聲說道,“可是啊……蘸柳,人心是極複雜也極易變的。你想想當年霽郎哄楝娘,何嘗不是字字句句出自真心?不然楝娘雖然天真些,卻也不是傻的,至於被他哄了那麼多年?”“可是……”蘸柳想說,安妃可能沒到癡傻的地步,但玩心眼,的確不是皇帝的對手,皇帝哄她是真心是假意,那真的說不定。但太後已經繼續道:“而且哀家跟霽郎之間,隻是兩個人的相處麼?從那一位,到皇後,貴妃,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誰願意看到哀家同霽郎長久和睦?你看這次哀家說要走,外朝有誰挽留哀家嗎?哀家是他的養母,卻已經不再是嗣母,庶人紀晟若還在,而且過的金尊玉貴,哀家留在宮裡,也還罷了。紀晟下場那樣淒慘,哀家倒是在這裡坐享榮華富貴,你覺得朝野上下,會不懷疑霽郎?單憑這一點,前朝的臣子們,就巴不得哀家回扶陽郡!”“還有,紀氏才是霽郎的正經外家,這一家子都沒有了,如今看著連身後名也難保,如果袁家反而日趨富貴,這又叫當今天下、叫後世之人,如何想霽郎?”“連臣子們都逐漸歸心,為了霽郎考慮,何況哀家?”她極慘淡的笑了笑,“而且,哀家這麼做,袁氏,還能有點兒生機!不然的話……袁氏,隻怕是連扶陽郡的基業,都保不住了!”最主要的是……半晌後,袁太後居高臨下看著在自己麵前屈身行禮的曲太後,玩味一笑:“哀家並非皇兒生母,又已非嗣母,回去扶陽郡讓如今的扶陽王養著,理所當然!你這皇兒生母,卻湊什麼熱鬨?”曲太後麵色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落水之後尚未養好,還是才聽了這消息後的刺激,聞言臉上也沒什麼表情,隻低著頭,輕聲說道:“我是先王姬妾,與先帝並無瓜葛。如今主母返鄉,我豈能獨自留在帝京?這像什麼樣子?”“你知道就好。”袁太後聞言,嗤笑了一聲,接過蘸柳遞上來的酪飲,淺淺的啜飲了一口,柔聲卻刻薄的說道,“哀家是先王正妃,天然高你一頭。就算你僥幸也做了太後,這輩子,也注定必須落在哀家之後!”曲太後沒有作聲。袁太後也不在意,隻慢條斯理的說著,“你韜光養晦多年,汲汲營營,用儘手段,總算利用袁梔娘帶回宮的那個孽種,一舉將整個袁氏,打落塵埃!”“連帶哀家,也難以解釋清楚!”見曲太後要說什麼,她冷笑了一聲,“不必否認!哀家的確沒證據,也不打算空口白牙的同皇兒說這些!但哀家既然這麼講了,自然有著把握……這一次,哀家認栽!”“可是呢,賤婢就是賤婢。”袁太後微微揚起頭,不屑的看著麵前姿色猶存風韻遠在自己之上的曲太後,眼底是滿滿的惡意與嘲弄,“就算你成功了又怎麼樣?就算你還有無數後手跟打算又如何?哀家要回去扶陽郡了,你能不走?你要是敢不走,且不說前朝後宮的議論你受得住受不住,到時候,皇兒會怎麼想你?皇兒,會不想到哀家之所以會離開帝京,是否有著你的算計?!”“你是先王姬妾,哀家是先王正妃。憑著這一點,任憑你智謀百出心機深沉,任憑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哀家一走了之,你就不可能留下來!”“機關算儘卻落空的感覺如何?”“很難過、很失落、很憤怒卻又不敢流露絲毫的感覺如何?”“辛辛苦苦經營一番卻不得不中途而廢的感覺,又如何?”袁太後微笑著將琉璃盞中剩下來的酪飲潑到曲太後臉上,淡淡道,“等回去了扶陽郡,再慢慢兒同你這賤婢算賬!”“現在,與哀家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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