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全然不知太後主仆背後立馬給了她一刀,還尋思著要給袁太後備些踐行之物,為此專門開了自己的私庫……然後又想到,袁太後在六宮的風評並不是很好。如果到時候送禮的就自己一個,妃嬪們卻無動於衷,老人家臉上是不是不太好看?故此專門私下透了口風,讓六宮都預備下。她以為這是做好事,結果德妃再次到浣花殿拜見雲風篁,詢問該送些什麼比較好,貴妃就意味深長的笑了:“咱們這位皇後娘娘……這是典型的要好心做壞事了!”“姐姐這話何意?”德妃其實不是真的拿不定主意給貴妃送些什麼好,而是來委婉提醒雲風篁是不是也摻合一下?畢竟六宮之主就屬貴妃跟慈母皇太後關係最不好。這次慈母皇太後要走人了,貴妃沒去說聲挽留的話也還罷了,連點兒東西都不預備上,這也未免顯得太不把慈母皇太後放在心上了不是?就算貴妃素來盛寵,如今還有孕在身,在德妃看來,總歸袁太後是淳嘉之母,又是最得皇帝看重的長輩,基本排麵還是要給的。此刻聞言,就是一驚。就聽雲風篁輕笑著說道:“皇後什麼為人,咱們心裡都清楚。她既然露了這個意思出來,應該是真心實意想對太後好。可是麼……她也是昏了頭了!陛下還在急三火四的挽留慈母皇太後呢,她連禮物都備好了不說,甚至還想發動六宮一起預備送彆慈母皇太後的禮物,這是巴不得慈母皇太後走嗎?要不要再叫教坊司尋些伶俐的伎人編個舞,等慈母皇太後走後,立馬設宴慶賀上幾日?”德妃聽得咋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訥訥說道:“可是……可是慈母皇太後顯然是要走了呀!皇後娘娘既然傳出這個意思來,恐怕慈母皇太後是不太可能留下來了?”“那是慈母皇太後的事情。”雲風篁提點道,“咱們要順著陛下,那肯定是不希望她走的,對不對?那既然不希望慈母皇太後走,卻為何要為慈母皇太後遠行做準備?這麼著,豈不是催著慈母皇太後走?”她微微眯眼,“本宮要是慈母皇太後啊,少不得拿這個做筏子,同陛下說,這不是自己舍得陛下,是陛下的後宮啊,皇後都打頭不要自己留下來了!你說陛下聽了之後,會是什麼心情?”德妃倒抽一口冷氣,又有些不解:“可是,既然慈母皇太後都打算要回去扶陽郡了,這會兒這樣對待皇後娘娘,為什麼呢?她走了,安妃跟六皇子,不太可能一起走罷?”“她是扶陽王一脈的長輩,又不是孝宗一脈的長輩,帝妃跟皇子當然不可能跟著她走。”雲風篁淡淡說道,“隻是……她這次離開,陛下已經十分難過。如果走的時候還要受這許多委屈,你說,陛下能不越發的心疼?能不想方設法的補償她?對於她這樣的身份地位來說,什麼錢帛爵位的賞賜,有意義嗎?最後這些好處,還能不落在安妃跟袁家人頭上?”想到此處,她歎口氣,心道:“這次曲太後怕是快要氣死了!”這位從遠支藩王姬妾做起的皇太後,辛辛苦苦,韜光養晦,隱忍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才抓到個機會,在淳嘉跟袁太後的關係上狠狠砍了一刀。眼看著就要將火燒到袁太後頭上,繼而毀掉袁太後撫養淳嘉多年的情分,以生母的身份趁虛而入……袁太後一個返回扶陽郡,非但激發出淳嘉自幼與她相依為命積攢的感情,更是徹底淡化了興寧伯府、袁梔娘這些人混淆皇家血脈造成的惡劣影響。最要命的是,作為扶陽端王的妾,扶陽端王的正妃都要回去扶陽郡了,曲太後還可能留在帝京?袁太後親自發話讓她留她也不好留!如此曲太後這些年的辛苦跟隱忍以及布局、獲勝都沒有了意義不說,等回去了扶陽郡,可想而知,袁太後位份身份以及在扶陽郡的勢力都在她之上,因為遠離帝京的緣故,她連裝可憐給淳嘉看都做不到……這還不是袁太後想怎麼收拾她,就怎麼收拾她?汲汲營營兜兜轉轉幾十年,最後還是要跪伏在袁太後跟前,苟且偷生在她的陰影裡,這滋味……嘖嘖,曲太後到現在還安安靜靜沒鬨出什麼動靜,都算是堅忍了。換個人,怕是要被氣得吐血。“不但如此,而且袁家混淆血脈這事兒,往後,提也不要提。”雲風篁抬頭看向德妃,慎重警告道,“得空告訴你父兄他們,這事兒,從此就是陛下的禁忌。誰提了,就是讓陛下想起來太後決絕離去的傷心……明白嗎?”德妃正色點頭:“姐姐放心,妹妹一定牢牢記住!”又說道,“妹妹也一定會轉告家中!”她想了想,忍不住挪了點位置,湊到雲風篁耳畔小聲道,“不過,這位慈母皇太後,什麼時候才會走啊?這收拾東西也有兩日了,她不走,廟堂上下都戰戰兢兢的,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惹惱陛下。妹妹的祖母,這兩日也是長籲短歎,不知道之前陛下交代的差使該怎麼辦才好?”“那差使,陛下如今左右是沒心思問的,索性拖一拖罷。”雲風篁說道,“至於慈母皇太後麼,她差不多這兩日也該動身了。不然的話,未免顯得太過心機……就算陛下如今沉浸在母子情誼裡反應不過來,事後冷靜下來回想,豈能不察覺端倪?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德妃道謝著告退了,雲風篁則是將團扇抵住下頷,若有所思。“娘娘,慈母皇太後走了卻是件好事,往後再無人盯著咱們絢晴宮。”清人進來上飲子,看到了就隨口說道,“隻是也不知道她走之後,陛下會不會鬱鬱不樂,少來咱們絢晴宮?”雲風篁笑了笑,將團扇擱到桌子上,接過飲子,拿銀匙攪了攪,漫不經心的說道:“她走了,長時間當然是好事,畢竟扶陽郡千裡迢迢的,她手再長啊,也未必伸的那麼便捷。可是短時間麼,本宮還真是不放心!莫忘記,宮變當晚,這位就把咱們給安排了。而本宮的產期,也是快了……到時候如果出點兒岔子什麼的,她在宮裡,可能下手還有些忌諱;她人不在,那就說不準了。”“至於說陛下來不來絢晴宮……慈母皇太後都在收拾東西回扶陽郡了,他可曾來嗬斥本宮以換取太後心軟?”清人連忙搖頭。雖然淳嘉這段時間都沒來過,但也基本沒去後宮其他妃子那兒。天子現在非常忙碌,見天都在太初宮。“那不就是了?”雲風篁平靜的說道,“他心裡對本宮還是護著的,不然,彆說過來嗬斥本宮了,怕不要讓本宮去給慈母皇太後磕頭賠罪,甚至立刻貶斥了本宮,以求得慈母皇太後回心轉意?”說到此處,默然了下,道,“其實他要是這麼做了,沒準慈母皇太後真的心軟不走了。”歸根到底在後宮裡頭對袁太後威脅最大的,是雲風篁,而不是曲太後。這次曲太後的設計誠然是做了一次成功的黃雀……但,沒有雲風篁離間母子在前,以袁太後跟淳嘉的情分,是不太可能因為一次齟齬,就讓太後心生抽身而退的想法的。同樣的,如果雲風篁不存在,袁太後被曲太後設計了這一次,以她的手段,可以很迅速的報複回去,完全不需要用離開帝京這樣的手段,來保全袁氏一族,以及自己跟淳嘉的感情。急流勇退這一手,效果看似不錯,可並不能時常使用,隻能用在關鍵時刻。不到萬不得已,袁太後是不會這麼做的。離開帝京固然會激發淳嘉對她的不舍,同樣也會因為時間的流失,淡化她同淳嘉之間的情分,以及,大大削弱她對帝京、對宮闈、對廟堂的掌握與影響。仔細權衡的話,其實是弊大於利。隻是袁太後不得不走……所以她不會單純的離開的,雲風篁設身處地的想,袁太後現在想殺她這個貴妃的心思,隻怕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唯有敏貴妃死了,宮闈裡沒有能夠跟袁太後唱反調的人,她才有機會重新回來。甚至要是雲風篁真的芳華早逝,隻要被認為跟袁太後沒什麼關係,淳嘉怕不會主動接她回來繼續頤養天年。如今的淳嘉不是才登基那會兒連個聖壽節都爭取不到了,他的地位跟權力都日趨穩固。由於是自己韜光養晦縱橫排闔之下奪權成功,不是那種依靠外力,比如說權臣或者宦官之類才正式上位,年輕的天子展露出來的資質跟天賦都令人認可,臣子們對他的敬畏日益加深。哪怕皇帝現在還沒有完成特彆驚人的政績,可是威信已經不知不覺樹立起來,他要做些出格的、不那麼合乎規矩的事情,隻要不是太過分,臣子們都擰不過他了。雲風篁想到此處垂眸一歎,所以皇帝對她還是維護的。所謂的變相禁足,的確是保護了。如果不是皇帝這麼吩咐過,她說不得就得去跪在袁太後跟前請罪……這個請罪不是請給其他人看的,是給皇帝看的。因為就算太後此番要離開帝京的決定,表麵上跟貴妃毫無關係,但在太後、淳嘉以及雲風篁自己心裡,還能沒數?“可本宮是個貪心的,隻是這樣的憐惜……”她有些淡漠的想著,“卻還是,不夠啊!”貴妃側頭,看向東南的方向,那是東宮所在,自從孝宗登基起,已經空置多年。而她自從入宮起,就下定決心,那兒的下一位主人,必須是她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