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這話一出,其他人也還罷了,才問過皇嗣男女的德妃麵色就是一僵,暗暗懊惱自己失言:連天子都率先詢問貴妃,自己這個貴妃的好妹妹,居然首先去關心皇嗣的性彆?這要是叫貴妃知道了,就雲風篁那睚眥必報的性-子,還能不記恨?她趕快彌補:“陛下,算著貴妃姐姐進去的辰光,再聽聽皇嗣哭聲的中氣十足,姐姐她一準兒沒事呢!畢竟姐姐福澤深厚,又有陛下親自坐鎮,真天子庇護,哪裡還會有什麼閃失?”然而淳嘉壓根沒理會她,自顧自盯著產房門口,等著裡頭人的回複。德妃討了個沒趣,尷尬的低頭整理袖子。片刻,產房的門稍微開了點,清人抱著收拾好的繈褓出來,裡頭新生嬰兒紅通通皺巴巴的,頭頂胎發卻十分濃密,一麵交給淳嘉,一麵強笑著道;“恭喜陛下,娘娘誕下一位小皇子!”淳嘉隨手接過孩子,因著如今膝下子嗣眾多,他抱孩子的手勢也算嫻熟,此刻心思卻全然不在這才落地的皇子身上,隻隨意看了兩眼,就繼續問雲風篁如何了?瞥見清人張了張嘴似乎不好回答的樣子,麵色一沉:“到底怎麼了?皇嗣不是已經落地了麼?”“陛下,娘娘剛剛硬撐著生下小皇子,這會兒暈過去了。”清人連忙跪下來,“太醫正在為娘娘把脈!”“莫不是太過勞累的緣故?”皇後跟德妃剛剛都有些沒臉,此刻聞言就沒說話,淑妃見狀就上來安慰淳嘉道,“休息會兒應該就成了。之前妾身生產時,也是差不多。”但今兒個的浣花殿,似乎是跟各位後妃杠上了。淑妃才說完這話,裡頭就有宮人驚呼出聲!外間聽到這動靜就是驚疑不定,須臾自從雲風篁懷孕以來專門負責照顧貴妃的太醫親自出來,麵色慘白的跪下向淳嘉請罪:“陛下,臣在貴妃娘娘剛剛飲用過的參湯裡發現了些不好的東西,如今貴妃娘娘情況……不是很好!”全場霎時間鴉雀無聲!淳嘉抱著繈褓的手臂下意識的一緊,有那麼片刻,走過來的淑妃看到素來以溫文爾雅示人的天子,眼底戾氣勃發,眉宇之間儘是陰鷙。“……召孫聿。”皇帝目光如電,迅速環顧了一圈左右,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後妃們的懷疑,他甚至連素來跟貴妃交好的德妃都沒放過,森然的目光看的魏橫煙下意識低了頭。爾後將繈褓交與清人,冷冷吩咐,“命太醫院擅長婦嬰的太醫統統都過來!”這晚宮裡一片兵荒馬亂,連久不問事的太皇太後都被驚動了,於黎明時分喚了近侍入內詢問:“哀家聽著太液池那邊似有喧嚷,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宮門又有了變故?”“娘娘,好像是貴妃早產了,太醫查到貴妃飲食裡被做了手腳,陛下震怒,徹查六宮。”宮人趴在腳踏上,低聲說道,“皇城司使都被連夜宣入宮……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太皇太後哼笑了一聲,道:“原來是小雲氏……哀家就說怎麼會這樣熱鬨。”頓了頓問,“小雲氏生下來沒有?”“生下來了,據說……還是位小皇子。”“小皇子啊?以後這宮裡,隻怕會更熱鬨。”太皇太後語氣複雜的道了句,“罷了,袁氏曲氏都走了,哀家這個所謂的皇祖母更加不好多事,隨他們去罷。”她搖了搖頭,放下帳子,“同明惠雲安說一聲,這兩日,就先彆進宮討嫌了。有什麼事情,等風頭過後再說!”宮人正要答應,就見太皇太後的動作一頓,似自言自語道,“貴妃……卻一向同明惠不甚和睦……”太皇太後漸漸皺起眉,抬起頭來,輕聲吩咐,“這樣,你立刻派人去宮門口守著,等宮門開了,就立刻去明惠那兒幫她瞧著點!若這事兒不涉及到她,那就跟咱們全無關係。若是……總之給那孩子防著點!”要是其他後妃生產的時候攤上事情也還罷了,太皇太後才懶得操心。問題是敏貴妃實在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太皇太後甚至懷疑所謂的早產跟被人下藥是真是假?畢竟就雲風篁這樣的手腕心機,想坑她,哪有那麼容易?之前宮變之後的舟楫傾覆,袁太後算是非常果斷、坐言起行了,發難也足夠突兀,太皇太後聞訊後都覺得這袁氏能夠從王妃做到王太妃再到皇太後,可不是沒緣故的。但是結果呢?雲風篁安然無恙,被淳嘉庇護在絢晴宮中波瀾不驚的過關。倒是始作俑者袁太後,非但家族因此幾近覆滅,甚至自己還不得不遠遁千裡,返回故裡。這其中的內情雖然沒人告知太皇太後,但以她生長宮闈的經驗跟資曆,也能猜的七七八八,故此眼下壓根懶得理會什麼敏貴妃不好了的消息,卻尋思著明惠最近招惹貴妃沒有?就算沒有,也未必安全,畢竟,貴妃可是個記仇的。明惠大長公主這些日子其實十分的安靜。饒是如此,太皇太後還要為她操心,其他人就更彆提了。連德妃回到琴德殿上都覺得心兀自在怦怦直跳,忍不住尋思自己雖然對貴妃姐姐不免有些小小的妒忌,可平常決計沒有表現出來罷?在聽說貴妃懷孕後,也悄悄兒祈禱過讓她生個皇女就成,可千萬彆生皇子之類……但,至少從來沒希望過貴妃有個三長兩短不是?更彆說這麼做了……這事兒,應該牽扯不到自己?可是……回想淳嘉當時的眼神,魏橫煙總覺得心裡難以安定。她還算好的,主要是平時膽子就不大,被天子難得的疾言厲色一嚇唬,難免心裡不定。皇後跟淑妃是回到自己宮裡就跟心腹一起抱頭大哭了!皇後哭的是:“本宮自來同貴妃不算和睦,可也從來沒想過去害她……她那麼厲害,不朝本宮這崇昌殿伸手就不錯了,本宮哪裡來的本事去害她?!陛下剛剛看本宮的神情是什麼意思?他都許諾本宮會立嫡子了,那麼貴妃就算生下皇子,又有什麼用,本宮何至於下這個手!?”淑妃則是憋屈:“同貴妃聯手是家裡做的決定,後來在廟堂上不幫貴妃說話甚至落井下石也是家裡拿的主意……他們倒是好!自顧自的想了做了,本宮呢?本宮怎麼辦?前番之事,貴妃雖然沒提過,就她的性-子,能不記恨上本宮?!這回的事情,雖然同本宮毫無關係,可你們剛剛都看到了,陛下聽說貴妃被謀害,那臉色……到時候貴妃但凡躺在病榻上,嬌滴滴的提上一提,陛下恐怕這輩子都得記恨上本宮!本宮被陛下厭棄也還罷了,可是本宮的孩子才多大?難道就要從此失了父皇歡心嗎?!”近侍安慰淑妃道:“娘娘,貴妃娘娘不是不好了嗎?那也未必還有機會同陛下提這許多呢?”萬一貴妃死了呢?不就告狀不了了?“貴妃沒了,她跟前的人不是還在?”淑妃卻還是不能放心,哽咽著說道,“那起子刁奴你們還不清楚?跟著他們主子學的,一個個刁鑽似狐!若果貴妃沒法子使絆子了,他們隻怕作妖作的還要厲害!如今貴妃還沒死呢,陛下就心疼成那樣!要是貴妃當真不好了,她跟前的人說的話,你們說陛下能聽不進去?”這下子近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隻得乾巴巴的勸道:“未必會到那樣的地步……沒準虛驚一場呢?再者這事情的確不是咱們做的,貴妃娘娘進宮以來風生水起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苦頭?絢晴宮主仆如今一定非常想抓到真正的罪魁禍首報複,哪裡想得到那許多?”淑妃想想也是,哭著點頭:“也隻能這樣了……”說到這裡愣了愣,又有些不解,“可是……慈母皇太後都走了,這宮裡卻有誰,手伸的這麼長,竟然伸到了貴妃身邊?”主仆對望一眼,雙雙變了臉色!“……不說這些了。”淑妃立刻決定,“本宮同貴妃也算是姐妹情深,自來相處和睦的。如今貴妃遭了這麼大的難,本宮不能沒有表示。這樣,你立刻去取些經書來,本宮即日起親自為貴妃抄經祈福!”這麼做的不止淑妃一個,德妃、靖妃、婉妃、清舒夫人、賈昭容、伊修儀還有曲修容,紛紛選擇了差不多的做法。其中出自雲風篁麾下的伊氏跟曲氏,甚至還加了個茹素,以示心誠。後宮雞飛狗跳亂作一團,從皇後往下,大氣也不敢出,唯恐被認為跟謀害貴妃有什麼瓜葛,前朝卻也不能平靜。主要是,淳嘉因為貴妃為人謀害之事,直接取消了朝會。這不是向來勤政的皇帝頭一次取消朝會,但,上一次,也是因為雲風篁!“前些日子慈母皇太後欲歸還扶陽郡,陛下著意挽留,其情殷殷,卻也未曾耽擱朝政。”臣子們得知消息,大部分都是一個念頭,“如今為了區區一介妃子,卻這般罔顧政務,可見這貴妃,實在有些魅惑君上了!”“這算什麼魅惑君上?”一片讚成聲裡,殷衢冷冰冰的反對,“莫忘記,當初陛下為何因敏貴妃中毒震怒?蓋因絢晴宮乃後宮重地,敏貴妃亦是宮中高位,飲食起居,常與陛下一起,竟然為人毒害……豈是宮闈之福?!這等大事,不能徹查到底,消弭隱患,卻叫陛下如何放心?”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吭聲。這倒不是被殷衢堵的沒話講了,而是知道這位因著自己嫡親外孫的緣故,是個堅定的貴妃黨。現在貴妃據說還生死難料,淳嘉連朝會都不來,可見何等焦心,眼下同殷衢辯駁,就算贏了,也難保這家夥不會一狀告到禦前,讓他們成為皇帝的出氣筒。所以乾脆不跟他爭,私下裡卻逐漸開始了串聯,就是如何讓敏貴妃見棄於淳嘉?這種一而再拖累皇帝正事的妃子,久留宮中,非社稷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