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看了出來,隻是笑著,說道:“今上英明神武,是公襄氏之福,但皇帝也是人,是人總有著自己的喜好。相比古往今來的天子,今上其實已經很好了。他明明極為寵愛重視貴妃,卻一直按著不讓貴妃太過逾越……此番既然他沒讓人出麵,可見就是默認了將婉妃交給貴妃出氣。這也沒辦法,雖然都是伺候天子的人,可三宮六院這許多人,不可能說平分天子的心啊!敏貴妃福澤深厚,能夠叫陛下的心思在她身上,這也是沒辦法。”
“左右區區一個婉妃,無關大局,貴妃樂意為難,就隨她們去罷!”
見顧箴欲言又止,她微笑著提醒,“反正,婉妃也不是沒有娘家,到時候孟氏哭訴到天子跟前,天子就算不願意親自處置後宮之事,總也要給孟氏一個交代……到時候,你再看天子的意思行事就成。”
顧箴心道,這說的倒是輕鬆,可到時候,淳嘉不定又要嗬斥本宮。
太皇太後打量她神情,含笑說道:“可是怕天子到時候責怪你?”
“……”顧箴有點兒尷尬的點頭,“孫媳愚鈍,已經多次叫陛下失望,卻不敢再有類似的,嗯……”
“那其實沒什麼的。”太皇太後淡淡說道,“畢竟就算是為了做給孟氏看,陛下也該說你幾句。可是過後若是沒有其他責罰遷怒,可見陛下也就是有口無心,說說你就算了。既然如此,你身為皇後,怎能不大度些?聽聽就算了?”
顧箴尷尬道:“但妾身愚鈍是事實……所以妾身覺得……”
“哀家問你,你覺得你就算學到了淩紫那樣的地步,與天子比,誰更聰明?”
顧箴忙道:“元後才貌雙全賢良淑德,孫媳遠遠不如!但若是陛下比,隻怕還是陛下更勝一籌!”
太皇太後說道:
“不是更勝一籌,是遠遠勝過!”
她坦然承認淳嘉的出色,“我紀氏能出三代鳳主,豈是庸碌之家?天子能夠踩著紀氏大權在握,這就說明我紀氏上下加起來,也不如陛下!你覺得淩紫比你出色太多,可天子比起淩紫,又要英明多少?可見你再怎麼用心努力,也是不如天子的。既然天子難以逾越,他覺得你愚鈍……那你何必放在心上?在他眼裡,這天底下恐怕也沒幾個人是不愚鈍的。”
這話不能安慰顧箴,主要是顧箴覺得,就算皇帝覺得普天之下泱泱眾生沒幾個是不愚鈍的,可普天之下能夠有幾個皇後?
就算她是繼後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六宮之主啊!
她憑什麼就不能是聰慧的!
……更悲傷的是,皇帝認為她愚鈍,但肯定不覺得貴妃愚鈍。
不然怎麼會給貴妃加封號“敏”?
不就是覺得貴妃機敏嘛!
“總之天子那些叫你傷心難過的話啊,就彆太放在心上了。”太皇太後輕輕歎了口氣,柔聲說道,“你是皇後,當有皇後的心胸,這份心胸,不僅僅是要寬容六宮與皇嗣們,也是要寬容天子……畢竟夫妻一體,你都要跟他計較的話,他還能跟誰說真心話呢?”
顧箴忍不住道:“皇祖母,陛下是時常跟貴妃說真心話的!”
“貴妃陪不了他多久,就算一直不失寵,等十五皇子長大,受封就藩,她多半也會被打發走的。”太皇太後不在意的說道,“哀家說了,天子英明神武,他既然打算傳位嫡子,那麼就算會安排一些庶子給嫡子練手,真正會威脅到嫡子的人與事,他怎麼可能容忍?而且他喜愛貴妃,就不會讓貴妃母子,跟你這中宮娘兒真正撕破臉。畢竟,他去之後,卻還指望你跟你膝下的嫡子,照拂些絢晴宮母子呢!”
顧箴:“……???!!!!”
這話來的突兀,皇後一時間都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是淳嘉跟她攤牌前,她是絕對不肯相信的,甚至還會覺得太皇太後莫不是刺-激太大壞了腦子?
但這會兒,她忽然覺得,也許這番推斷是非常有可能的?
畢竟雲風篁是從進宮起就盛寵無衰至今的寵妃,她又是個蠻橫張揚的性-子,從頭到尾沒把其他後妃放在眼裡過。
如今皇嗣們年紀還小,尤其是兩位嫡子沒長起來。
淳嘉也沒鬆口立儲。
關於貴妃母子會威脅到中宮、威脅到嫡子,繼而引起皇室骨肉相殘,從而內耗的可能,還隻在猜疑之際。
但如果再等幾年,嫡子長大了,諸皇子也大了,皇帝正式立下儲君之位,假如貴妃還是不死心,那……
淳嘉若是不能快刀斬亂麻,犧牲一方來成全另外一方,要麵對的,必然是人心浮動,諸子女內鬥,甚至重現當年神宗登基時腥風血雨的一幕!
這決計不是危言聳聽,畢竟一旦淳嘉縱容默許了貴妃母子對儲君之位發起衝擊,這就也等於給了其他皇嗣一個信號:皇帝立嫡子為儲君的心意並不是十分的堅定。
他既然能夠因為寵愛放任貴妃母子這麼做,那麼其他人是不是也有機會呢?
就算他們的母妃沒有貴妃那樣得到淳嘉的盛寵,可也許他們覺得自己比嫡子聰慧出色?
又或者他們覺得,等貴妃跟皇後鬥的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們可以撿便宜?
甚至自己就算不能做儲君的話,認準了一個可靠的兄弟,扶持其上位,做個得寵的藩王也不錯啊。
到時候淳嘉膝下這眾多子嗣,得折損多少,真不好說。
而顧箴對於淳嘉的英明是從來不懷疑的,她都能夠想到的,淳嘉怎麼可能想不到?
他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就算舍不得貴妃,但……如果貴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壓倒了社稷江山的話,這會兒鳳座上也不是自己了。
這麼想著,顧箴覺得心情大好,甚至,她再次不爭氣的,同情了下雲風篁……
……這天皇後從慶慈宮離開後,近侍問太皇太後:“陛下到時候當真會讓貴妃隨十五皇子就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