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憤恨滔天,實在沒心情應付淳嘉,擔心露陷,遂流露出疲乏之色。
淳嘉見狀,果然勸她安置,親自鋪床掖被,照顧她躺下,又在榻邊守了片刻,看她呼吸逐漸勻淨,方才悄然離開。
他不知道雲風篁的想法,去前頭的路上一直在斟酌,最終還是不忍心,於禦案後落座,就命雁引:“早先說給謝闊謝奣尋兩個尋常夫婿的事兒且放下,揀那些出身好-性-子好,翁姑好相處的,物色些上來。”
雁引一驚,若隻是其他妃子幫侄女兒找倆金龜婿也還罷了。
但貴妃……
他可是知道,之所以淳嘉親自過問謝闊謝奣的婚事,就是防著絢晴宮勢力過於坐大,往後尾大不掉,影響立儲,乃至於影響公襄氏的江山穩固。
這會兒皇帝去了後頭一趟就改了主意,這……?
“貴妃悲痛欲絕,朕心亦是戚戚。”淳嘉歎口氣,說道,“尤其謝蹇雖然死了,江夫人卻還沒下落……貴妃在家中時,多賴生母教誨,與江夫人的感情,比跟生父的感情,隻怕更為深厚!若是回頭江夫人能夠找回來也還罷了,如果找不回來,你說貴妃怎麼撐得住?晉王還小,哪裡離得開母妃照顧?左右兩個女孩子,嫁誰不是嫁,朕與她們尋個好親事,回頭貴妃知道了,心裡也能鬆快些。”
他心裡有個隱憂,說實話他寧可陣前被射殺的是江夫人而不是謝蹇。
因為謝蹇畢竟是男子,就算沒被昭武伯帶人追上,被擄去了韋紇,以後找回來了也沒什麼。
關鍵江氏是女眷,哪怕韋紇那邊覺得奇貨可居對她有著禮遇,坊間的議論也未必會少。
到時候對雲風篁來說,隻怕又是一場錐心之痛。
為此淳嘉也不得不打破自己之前定好的規則,朝貴妃傾斜了。
他自我安慰,反正自己還年輕,皇嗣們也小。
就算此舉會造成日後的隱患……日後再說罷,當年初登基時那麼艱難的處境都走過來了,沒道理如今大權在握,往後還有什麼局麵應付不過來。
倒是眼下再不安撫貴妃的話,萬一貴妃撐不住怎麼辦?
他一直覺得自己會走在貴妃前麵,可是從來沒考慮過自己會送走正好時候的雲風篁。
“朕乃天子,正年富力強之際,若是連寵妃都保不住,這十幾年為君的磨礪,豈非是活到了狗身上!?”淳嘉如此想著,就覺得促成謝猛仨姐妹都婚姻高官顯宦,也沒什麼了。
雁引心裡覺得皇帝有點兒衝動了,而且旁觀者清,他雖然不知道雲風篁一早曉得了謝蹇之死,鑒於敏貴妃從前的一些舉動,他有些懷疑貴妃是存心借機邀寵,引導了天子此舉,遂委婉勸說了幾句。
隻是淳嘉壓根聽不進去,搖頭道:“其他時候也還罷了,這般時候……貴妃怎麼可能想得到那許多?你不是貴妃跟前伺候的你不知道。貴妃雖然性-子跳脫,同許多後妃不甚合得來,但對家裡是真正牽掛。她才得寵時就不遺餘力提攜族人,還將謝猛之外的兩個侄女接在膝下撫育,你看三宮六院,有幾個人似她這樣對娘家上心?畢竟她在謝氏的時候,也是備受寵愛。與家族之間的情分,怎麼能夠淺薄?這會兒她什麼心思都沒有,就隻顧著難過了。”
“朕倒是希望她如今還能有幾分算計,好歹引開些悲慟。”
“但觀她憔悴的樣子,顯然根本顧不上。”
“朕也隻能用這事兒試試看能否叫她稍微分心一點點。”
“畢竟貴妃對晚輩們是真的心疼。”
“若不然的話……朕還得想想其他法子。”
“你們也一起想!”
“貴妃雖然年輕,可是古人言憂能傷人,這般接二連三的噩耗,幾個人禁得住?”
“當年孝宗……咳,不提先帝了,總之朕知道你忠心,但朕如今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兒,不過是想讓貴妃儘快緩下來罷了!”
“難不成朕堂堂天子,尚未垂老,就連護個寵妃的資格都沒有了?!”
最後這句話都說出來了,彆說雁引了,連翼國公等老臣都不敢勸了。
畢竟大家雖然都懷疑雲風篁城府深沉,如皇帝所言,這位主兒才得寵就忙不迭的抬舉娘家,裡裡外外真的沒人能夠懷疑她對謝氏的情深義重。
這眼接骨上,誰站出來反對了,貴妃來個一病不起什麼的,誰承擔得起帝王的怒火?
就跟早先安妃鬨事,大家不敢說什麼,怕袁太後來個“氣出個好歹”一樣。
現在大家也很怕貴妃玩這手,不,貴妃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玩,沒準真的吃不消噩耗,有個好歹呢?
那麼這時候撞上去,跟找死有什麼兩樣?
還不是一個人找死,說不得父母親族友朋座師門生……都沒好日子過。
畢竟,淳嘉可是有著豐富的株連、算舊賬、滅門、出爾反爾等等前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