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嵐穀去歲入朝,如今官拜戶部侍郎,雖然尚未主持整個戶部,卻很受淳嘉倚重,算是屬於內定的前途無量的準重臣。
故此家眷跟著春風得意,於帝京上下的宴飲之中,頗受敬重。
隻是他畢竟出身不高,原本還有座師崔琬可以依靠,知道許多內幕消息,但被皇帝看中之後,就主動跟崔琬疏遠了。如今跟宮闈唯一的聯絡,就是伊杏恩。
但七皇女道破昭慶身世、秦王昭慶都知道了生母存在……這會兒伊杏恩都忙著摘清自己,哪裡可能主動給他們送消息?
至於其他人,一則不知道是杜嵐穀之女說漏的嘴,二則這兩年伊杏恩幫著雲風篁做了許多事情,卻樂見貴妃被手下大將的女兒坑了一回,忙著看熱鬨都來不及。
總之讓杜嵐穀妻女去善淵觀修行的口諭抵達杜府時,杜嵐穀合家都是震驚且茫然的。
杜嵐穀的妻子錢氏率先懷疑伊杏恩:“莫不是娘娘在宮裡惡了貴妃或者皇後?可這怎麼能如此遷怒妾身跟孩子們?!”
“錢夫人還是彆疑神疑鬼了。”傳信的內侍聞言,陰惻惻的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昭容娘娘素來謹言慎行,進宮這些年,得罪過誰?實際上,若非昭容娘娘在貴妃娘娘跟前的體麵,這一次啊,錢夫人還有幾位千金,壓根就沒有眼下的機會!要怪,就怪您教女無方!”
說著睨了眼皺眉深思的杜嵐穀,“還有,知道杜大人為官清廉,怕錢夫人去後,後宅無人操持,叫杜大人分心,故此,陛下特意賜下四名才貌雙全的宮女,服侍大人!”
他有意提醒,“這些宮女,可都是貴妃娘娘幫忙掌眼挑選出來的,還望杜大人往後多多善待才是!”
錢氏原本還在驚疑不定,聞言不禁慘白了臉色:“這……貴妃她?!”
“你且帶著孩子們下去。”杜嵐穀隱約察覺到什麼,擺了擺手,將閒人打發之後,這才單獨請教這內侍。
他一向為人耿直方正,當年是連唯一的親妹妹伊杏恩都不假辭色的。
此刻說是請教,也沒什麼好處。
索性內侍知道皇帝正是喜歡他這種剛正不阿的性情,倒也不敢太過怠慢,拿喬了一陣,見他言辭懇切,也就透露了消息:“杜大人莫要覺得這是貴妃娘娘無端同您為難,實際上,因為昭容娘娘在貴妃娘娘跟前伺候周到的緣故,貴妃娘娘對您,素來是有著不少回護的。像您之前調任回京,當時亦有其他人想要這位子。昭容娘娘聽到風聲後去貴妃娘娘跟前請安了一回,就再沒人敢動歪腦筋了……”
杜嵐穀聽著,微微皺眉,他還真不知道這麼一出。
但按照他的性-子,那是寧可落敗也不喜歡走後門的。
隻是木已成舟,如今說這話,仿佛得了便宜還賣乖一樣。
他定了定神,沉聲說道:“敢問公公,卻不知道貴妃娘娘何故要如此對待臣之妻女?”
“今兒個七皇女在女學裡說漏了嘴,將昭慶公主殿下還有秦王殿下的身世統統嚷了出來。”內侍輕描淡寫一句,杜嵐穀也不禁變了臉色。
雖然他其實一向不大瞧得起敏貴妃這種巧言令色城府深沉又心狠手辣的妃子,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貴妃娘娘,委實不好惹!
內侍繼續說道:“兩位殿下自來備受寵愛,哪裡受得了?這不立刻去浣花殿尋貴妃娘娘對質了?也不知道怎麼跟貴妃娘娘說的,唉喲娘娘哭的啊……整個絢晴宮到這會兒,大氣都不敢出!這麼著,昭容娘娘帶著七皇女在外頭脫簪待罪,跪了好一會兒,娘娘才勉強安撫住兩位殿下,召她們進去……總之,七皇女親口招供,兩位殿下的身世,都是聽令愛所言。而令愛之所以會說這事兒,乃是為了攛掇七皇女幫她教訓魏家小姐……”
“如今德妃娘娘隻怕也是恨上令愛了。”
“貴妃娘娘心善,也不想跟小孩子計較,故此跟陛下進言,讓尊夫人帶著幾位小姐去道觀之中修一修心,免得往後越發口沒遮攔,給您招禍!”
“至於那幾名宮婢,是貴妃娘娘考慮到您身為朝廷命官,公務繁忙,隻怕是無暇管教幾位小姐的。所以不想給您添什麼麻煩,尊夫人跟幾位小姐出去修行了,總要安排些個人服侍您……”
杜嵐穀神色凝重,知道事情麻煩了。
如果是敏貴妃平白找茬,他還能為妻女據理力爭。
如果隻是自己女兒不當心泄露了兩位殿下的身世,他也能理直氣壯的表示,這本來就是事實,有什麼不好說的?
關鍵是,他女兒泄露身世的原因,是攛掇七皇女幫忙對付魏家小姐,這……憑借這一點,杜嵐穀夫婦教女不嚴的罪名要怎麼洗?
貴妃要是連他一起追究,他也無話可說。
“本官知道了。”杜嵐穀急速的思索了下,跟內侍道了聲謝,又問,“隻是……卻不知道娘娘可曾說,拙荊與小女們的修行,到何時為止?”
讓去道觀修行,同時給男主人安排美貌宮婢伺候,這種報複相對於兩位皇嗣知道了自己身世引起來的風波,說實話,考慮到貴妃從前出手的毒辣,倒是不算太狠。
關鍵是,隻說讓去修行,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這要是讓他妻女就在道觀過一輩子……
這份懲罰就非常非常重了!
內侍一擺手:“貴妃娘娘還在氣頭上,沒說。總之,杜大人,咱家勸你這會兒還是彆跟娘娘對著乾的好。知道你忠肝義膽丹心鐵血,但……如今沒其他人在,咱家就給你透個底:眼下,就是陛下,都不敢勸貴妃娘娘一句!”
淳嘉都怕,你頭鐵試試?
真以為你是朝臣貴妃就奈何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