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準時出發,窗外天氣不怎麼好,滿眼都是灰白色。姚冬靠著玻璃,每次呼吸就在透明的車窗上留下一小塊白色濕氣,仿佛他是什麼噴熱氣的火龍。他再次轉向外側,到現在還沒熟悉北方的冬天。
乾燥,寒冷,大風,以及劈裡啪啦的靜電。這天的顏色也和老家不太一樣,老家這時候早就下雪了。每回一這樣想,姚冬就知道自己又想家了。
“外頭好像要下雪。”這時,坐在他前排的唐譽轉了過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姚冬那因為思鄉而低落的心情瞬間得到了緩和:“謝謝哥,哥你好啦?”
坐在姚冬右側的蕭行心想他來了他來了,他戴著助聽器走來了。姚冬是我前男友,和你到底有多深的情義啊?成天在我麵前哥哥弟弟的,看來白洋說得沒錯,唐譽就是一個總能挑戰彆人底線的人物。
唐譽轉了過來,像是能聽到蕭行的心聲,特意看他一眼,然後笑容給到小冬:“其實我也沒受什麼重傷,都是皮外傷。”
裝,我讓你再裝。蕭行不由地看向他那隻掛了彩的耳朵,腦袋裡忽然出現一個場景,就是自己那堅強剛毅的白洋學長把他腦袋抱在懷裡,默默地流著眼淚。唐譽就一副很享受的死出,賴在白洋的懷裡不走。
奸情,這倆絕對有奸情。
“受了傷就要好好休息,不用跟著我們比賽。”蕭行擰開礦泉水咕咚一口,“再說這隻是資格賽,又不是正式賽。”
“大蕭你彆彆彆這樣說,唐譽哥是好心,再說他是體育新聞社的骨乾。”姚冬連忙勸和,他也不知道這倆人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但是住院時就感覺到了,時不時互相刺上一句。蕭行立馬瞪大眼,姚冬這就被唐譽的鱷魚眼淚收買了?開始向著外人了?
說好的以後好好報答我呢?世界以痛吻我,還非要我報之以歌對吧?
“沒事,大蕭隻是關心我嘛。”唐譽立馬攔下了小冬,語重心長地說,“越是資格賽越容易出事,還是多跟著幾個人我更放心。再說,新聞社那邊大多都是大一新生,我要是辦不好這事,你們白會長又要在學生會罵人了。”
這種以退為進的方式自然逃不過蕭行的法眼,真是奇了怪了,白洋身邊有一個屈南還不夠,唐譽也這樣,白洋是什麼體質啊,就吸引這樣的是不是?
“還有,小冬你拿好礦泉水,隻能喝本校誌願者發的。如果水離開視線或者發現瓶蓋被擰開了,就不要喝了,拿新的。”唐譽加重了一些語氣,“學校每一條看似不合理的紀律後頭都有一件慘烈的事件。”
“我會提醒他,多謝。”蕭行提前開口,這點不用唐譽提醒,他和小冬都心裡有數。白隊也真是的,怎麼把唐譽給放出來了,不是應該扣押在學校裡強行養傷麼?
“不客氣。”唐譽眯眯眼一笑。
姚冬知道他倆都是好心,為了緩和氣氛於是說道:“哥,等我比比比賽結束我請你去打台球吧,就是食街那邊的汪汪台球廳。大蕭在那裡兼職,老板人很好
,我辦卡。”
“他怎麼又去台球廳了?”唐譽匪夷所思地擰著眉,“不是在奶茶店和烤肉店嗎?”
“也也也有炸雞店和台球廳,大蕭他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上。”姚冬認真地說,仿佛自己就是那三百六十行的第一行,“台球廳的老板可可可好了,下次一起去。”
蕭行原本都想閉目養神了,眼不見心為靜,可是聽姚冬這樣一說,不由地心生一計。現在自己為什麼要養神啊,不應該衝高塔麼?畢竟自己和姚冬的關係是公開的,唐譽利用身份背景之便對白隊進行那不軌之事是不能見光的,他才是應該躲著藏著的那個。
“對啊,台球廳挺好的,有機會咱們一起去。不會打也無所謂,我教你啊。”蕭行露出一個特彆無害的表情,在這一刻他就是白隊最為鐵杆的學弟,任何侵犯學長的惡人終將被繩之以法,雖遠必誅,“台球廳老板也挺好,汪汪哥和白隊是好哥們兒,他倆經常一起打球。”
語畢,他看著剛剛轉過去的唐譽,慢慢地轉了過來。
蕭行抬起手,勾著姚冬的脖子去夠了一把車窗簾,拉滿後再說:“白隊人緣好,大家關係都很不錯的,要是有人欺負他,我們都願意為他赴湯滔火。”
“是啊,你們白會長多會交朋友,學弟們前赴後繼的。”唐譽溫柔無比,還微微點著頭,“也好,我也是該出去走走了,等寒假時先去小冬家鄉看看。對了,再過一個月他哥哥就要來了,我家也會好好招待。”
蕭行眯了一下眼睛,謔,這就要以哥哥之名入住弟弟之家了?你當我是擺設?電光火石之間,蕭行順著他的話說:“也不錯,隻是那邊海拔高,小心有高原反應,上次我去的時候就難受了一陣兒。我記得上回是誰和我說也想去高原看看來著……好像是屈南。他人也挺好的,你們要不要一起去啊?再叫上白隊。”
最後一個字落下,蕭行的眼皮子一抬,隔著不到1米的距離和唐譽的視線短暫觸碰,隨即又立刻分開。
“好啊。”唐譽連半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他倆可是青梅竹馬呢。”
“這麼巧,我和姚冬也是。”蕭行再將一軍,“唐部長,你是不是也有什麼青梅竹馬啊?不會沒有吧?”
唐譽硬生生地轉了過去,真是小看蕭行了,還以為他也是以退為進的一個,沒想到他長驅直入。“正常的竹馬我有,還不少呢,像你們這種長著長著就長歪了心思的竹馬我還真沒有。”
姚冬聽著他倆一來一往,不由地揉了揉太陽穴,終於明白平時自己氣大蕭時他什麼感受。“都去,都去,大家都去!我家很大,住得下。”
一番言論之後,話題終結,羅銳教練也提醒大家不要再興奮了,多多休息。於是大巴車陷入了一片賽前的安寧,也有小聲聊天的,互相傳遞著隊友的參賽證件欣賞。姚冬終於可以歇一歇,拿著這次比賽的行程看了又看,他和大蕭終於一起走到這一步!
“你怎麼還不休息?”蕭行剛閉眼歇了一會兒,睜眼一瞧,彆人都睡了,就姚冬睜著一雙水靈
靈的眼睛往外瞅,特彆像幼兒園大家都午休但是就他特彆精神的小孩兒。
“我高興。”姚冬高興起來掩飾不住,神氣活現地晃著行程表。蕭行半晌才反應過來,理解了他的心思。遊泳生從小比賽就多,各種各樣花樣百出,他們這一路走得十分艱難。像自己這樣的,一路隻參加公立比賽,省遊泳聯賽,U係列遊泳冠軍賽,成績前16名就可以參加省遊泳錦標賽了。
這些比賽全部都可以申請遊泳評級,二級、一級、健將級過關斬將,而且全部免費。但是對於那些遙不可及的商業賽,特彆是知名的商業賽,蕭行一次都沒參加過,原因簡簡單單,他比不起。
六一杯兒童賽、青少年俱樂部聯賽,這次都是隨意參賽的,哪怕不是注冊運動員都可以去見世麵,有錢人家的孩子有大把機會去磨煉心理素質,去見識名教和裁判。緊接著就是WOW青少年遊泳邀請賽,IYSG青少年遊泳挑戰賽,最知名的就是水立方的邀請遊泳賽。
這些比賽就是家長要用錢砸的,而且商業賽是不可達級的賽事,哪怕比賽成績超出預期也不能成為升級標準,國內不認這個,純粹是刷分、刷經驗的。因為商業賽的比賽數據都會上傳專屬雲端,出國申請學校時會按照美國各年齡標準進行劃分。
遊泳競技早早規定了兩種賽道,姚冬是為他們即將去水立方高興。
“我也挺高興的,不知道奧運村那邊變沒變樣兒,我記得以前有個烤串兒特好吃。”蕭行的心驀然軟了一下,軟得無可救藥了。缺德狼這輩子可能也沒聰明到哪裡去,照樣要往姚東家裡栽,愁人,他老蕭家恐怕就吃這套!
經曆了長時間的顛簸,首體大飛魚隊的大巴車終於停下了。所有人將窗簾拉開,窗外還是即將下雪的灰沉沉顏色,風也大。下車之前張兵教練挨個兒提醒他們係好拉鎖,千萬彆逞英雄,比賽前感冒那可是什麼藥都不能吃,自己難受就自己扛著了。
停車場裡已經停滿了大巴車,有些車正在往下卸人。考慮到孩子們都睡著了,教練們特意讓他們緩了一刻鐘才下車。姚冬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東北風,沒想到一下車,嗚一下子,吹得他風中淩亂,耳墜子差點兒飛了。
“好大!”他連忙抱住大蕭,“好大啊!”
“你抱著我,這麼大聲喊‘好大’,你也不怕彆人誤會?”蕭行十萬分地想念老家的軍大衣和雷鋒帽,順手拉住了姚冬的羽絨服帽子。
“風好大,你也好大!”姚冬放心地喊著,因為一張嘴就喝風,風把他們的音量都降了一層,“我又不是,沒見過……”
“你閉嘴。”蕭行往後看看,生怕那個唐譽又循聲靠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我閉嘴,也看過啊,23,我親眼看看看著你拿尺子量。”姚冬小聲嘀咕,一下子被大蕭捂住嘴巴。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的嘴縫上。”蕭行狠狠地說。
姚冬不知道回味著什麼,嘴角忍不住上翹,軟軟地貼在他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