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僅讓姚冬一個人驚訝,隊裡暫時不用比賽的人都在觀眾席上,米義和葛嘉木前後腳站了起來。
“乾嘛呢這是?開什麼國際玩笑!”米義雙手抓頭發,這可千萬彆出事啊,資格賽就這麼一哆嗦,大蕭要真是犯規就歇菜了。
“你們看見剛才他轉身了嗎?”葛嘉木方才沒顧得上看,還低頭刷手機呢,感覺到姚冬起立他才發現不對勁,“他剛才怎麼了?教練呢?找一下教練!”
這是每一個參賽者的下意識思維方式,在賽場上一旦和裁判員發生摩擦必須第一時間找教練,讓教練組去溝通,儘量減少直麵衝突。一個是解決衝突要耗費精力,二來是這對情緒必然造成影響。他們平時接受的訓練是如何降低外界影響,可隻要是有情緒的人就不可能不走心。
羅銳和郭文康已經注意到了這邊,兩個人同步朝著裁判委員會走過去,必須第一時間搞明白。而這時候蕭行還不知道比賽現場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仍舊在為了自己的目標拚儘一切。
姚冬看完了轉身檢查員,視線馬上轉向岸邊,看向負責盯4道的技術檢查員,如果大蕭的轉身出現犯規那麼不止是觸壁觀察,兩側的檢查也肯定會給出相應的反應。但是大蕭怎麼可能犯規呢?他們認識這麼久,自己因為技術犯規被判定為成績無效過,大蕭沒有過啊。
懷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姚冬緊緊地盯著那名技術檢查員,期待奇跡發生。
但是奇跡不僅沒發生,猶如當頭棒喝砸向了他的天靈蓋。那名檢查員的右手抬了起來,並沒有側平舉豎大拇指,而是收肘,手掌和肩部平行,好似舉手回答問題但是掌心向前。
犯規了,判定犯規了。姚冬一屁股坐回座椅,全身力氣被無形的大手瞬間抽走。
觀眾席上的大部分觀眾看不懂比賽中的條條框框,壓根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這場腥風血雨隻在內行的眼神中傳遞,直逼高壓線。姚冬眼睛裡的紅血絲跟著他的心跳好像一起跳動,太陽穴也突突突往外撞,他最後隻能求救一般看向教練組,期待著他們的交涉。
泳池裡的比賽仍舊,蕭行正在進行他的最後一次轉身,優勢持續增加,不僅是第一個進入最後衝刺階段的選手,也比第二位的用時快了將近2.0秒。
技術檢查員還在工作,從前一旦發生這種情況他們會立即走向泳池邊的執行裁判處去報告,要將犯規的詳細情況清晰告之,絕對不能模棱兩可。哪一條泳道,在哪一段距離,哪一個動作的細節出了問題,怎麼出了問題……等等等等,全部逃不過他們的火眼金睛。隻不過現在的檢查員都配備了無線電,他們可以及時上報,不會影響其餘選手,更不會引起賽事慌亂。
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教練的眼睛裡,稍有差池就意味著池子裡最起碼有一位運動員的成績無效。
“到底怎麼回事?”米義也跟著有點慌了,都說開門紅,怎麼首體大一開門就黃了一個?
“咱們彆亂了陣腳,大蕭他不一定有事。退一萬步
講,要是他真有事,做了犯規動作,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早就自動棄權了。”葛嘉木雖然這麼說,可他臉上那串冷汗仿佛跟他唱了反調。蕭行已經進入最後10米衝刺了,馬上就要觸壁,他還沒有放棄呢,他們也不願意放棄。
數不清的轉身訓練早就將一個個動作細節拆分、刻錄進DNA,每個犯規的運動員都會在姿勢出錯的一瞬間反應過來,本人永遠是第一個發現問題的人,技術檢查員是第二個。這就像好好走路的人忽然間順拐,那走路的人肯定能發現不對勁。
所以犯規的選手都會在犯規後自動棄權,停止遊泳,為自己的另外項目保存體力。蕭行他沒有減速,更沒有棄權,在他的認知裡他的動作是完全正確的!
伴隨著那雙手在計時器接觸麵積上狠狠一撞,第4泳道的蕭行以1組第一名的成績完成了他的比賽,用時1分56秒38。要是不出事,這個成績穩穩衝進正式賽了,姚冬一定早早振臂歡呼,成為觀眾席位上叫得最歡的那個。可現在……
蕭行先是擦了一把臉,急喘中摘掉了泳帽和泳鏡,急於確認自己的成績。在看到成績的一瞬間他短暫地笑了,不錯,雖然不是本年最好成績,但是也絕對是自己拿得出手的成績了。緊接著他看向觀眾席,尋找著那顆隨時隨地能把自己氣炸了的小腦瓜,比賽現場距離座位並不遠,就算他有點散光也能看出……
姚冬怎麼傻了似的?
傻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怎麼回事?自己贏了他怎麼不高興?蕭行臉上的笑容漸漸沒了,像一滴水掉進遊泳池,無聲無息消失不見。不止是姚冬臉色不好,米義和葛嘉木怎麼也跟著呆呆的?蕭行短暫地思考半秒,精準地看向了執行裁判席位。
果然,羅銳教練正在交涉什麼,看起來就是出事了。
旁邊的選手各有各樣,有的為成績高興,有的懊悔,距離入場券就一步之遙。蕭行和這熱鬨的環境格格不入,他又一次變成了孑孓獨行的那一個,自己遊向泳梯,上岸,甩甩頭上的水,一臉懵逼地走向裁判。在他的認知裡,剛才一整個賽程都沒有任何犯規的動作,不然自己不可能察覺不出來,可眼前正好相反,他剛剛走近就看到桌上那張非常陌生的犯規檢查表。
他見過彆人填寫過,輪到自己頭上還真有點茫然。
“怎麼了?”蕭行趕緊走過來。
羅銳直接說:“你回去,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比賽,什麼都不用問。”
“不是,您這話說的……我成績作廢我得問問吧。”蕭行已經看到大屏幕上自己那一行的成績消失了,辛辛苦苦遊了個小組第1出線,接近本年最好成績,就這樣被輕輕鬆鬆取消了,變得無影無蹤。
簡單到,仿佛自己根本沒他媽遊過!
郭文康的手就壓在犯規檢查表上,這時候他也顧不上什麼風度不風度了,像個場上不講理的場鬨:“您先彆急著填表,您填了表孩子的成績就沒了。”
“到底怎麼回事?”蕭行又往前一步,這一次,他選擇直視那名技術檢查
員。
檢查員的個子很高,但和蕭行還差了大半個頭,兩鬢微白,從容淡定。他穿著比賽規定的檢察官製服,脖子上掛著他本次比賽的正式工作證件,一開口,就給蕭行判了“死刑”。
“在剛剛進行的200米蝶泳的第50米轉身處,你在觸壁上發生了明顯犯規,兩隻手沒有同時接觸計時器,所以你的成績已經取消了。”
蕭行一愣,馬上一笑:“不可能。”
雖然他沒有填寫過犯規檢查表,但是上頭每一個字他都能默寫下來。特彆是蝶泳那一塊,身體的俯臥姿勢、雙臂是否空中前擺、雙腿動作是否同時、是否交替打水,全部都有明確規定和判定。轉身處的犯規判定就有4條,其中就有雙手未同時觸壁。
計時器隻有在感受到一定壓力時才會自動判定轉身成功,觸壁就是最為驚險的環節。要壓力足夠,又要接觸時間夠短,同時還要為下一個出發姿勢進行啟動,自己的犯規要是成立,就會吃到一個DSQ。
在正統的遊泳比賽中,有兩個D字母開頭的犯規最為嚴重,一個DNS,就是缺席,無故缺賽被直接淘汰。一個就是DSQ,無論成績多好,隻要吃到了這個處罰就相當於成績完全作廢。
“不可能。”蕭行再次重申,再次強調自己的主觀意見。他用力地盯著檢查員的雙眼,想要從裡麵看出一個答案,那個答案就隔著一層窗戶紙。
這是誤判,絕對是誤判,不管檢查員是無意還是有意,他一定看錯了。可是跟在技術檢查員後麵的轉身檢查員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蕭行聽著他們巴拉巴拉地說話,耳朵後麵那根大血管就跟著哐哐地跳動。
側頸上的血管也不知不覺凸顯出來,像一條青色的血液。
這時,羅銳教練轉過身,將兩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很好,你今天的比賽狀態非常好,200蝶已經結束了,現在你先回酒店。“
蕭行咬了咬牙,想要朝著檢查員更近一步,但是又被郭文康教練攔了下來。
“比賽已經結束了,你回去休息。”郭文康及時說道,“去準備明天的比賽,學校這邊會處理。”
蕭行沙啞著問:“怎麼處理?”
羅銳轉向執行裁判席位,漲紅的臉色掩飾著他即將爆發的怒火,但又不得不將情緒往下壓:“申訴,我們首體大代表隊對犯規判罰提出疑議,我們要求主辦方技術代表,召集仲裁委員會成員進行集體討論,我們要調取水下錄像。”
執行總裁判馬上著手去辦,沒有任何一個裁判有權利拒絕申訴,但是最終仲裁結果下來之後,運動員也沒有權力拒絕。事情隻能辦到這裡,蕭行也沒有任何辦法了,隻能先去換衣服。比賽還要繼續,他沒有任何理由霸著檢查員和裁判,影響這一整天的計劃。
換完衣服之後他在張兵的護送下回了酒店,同時跟回來的還有姚冬。1120的氣氛頓時變冷了,張兵先是勸了好一通,最後不得不趕回遊泳館,隻剩下姚冬。姚冬到現在還沒理出一個所以然來,坐了一會兒才開口:
“怎麼可能,是不是他他他們看錯了?”
“怎麼不可能了,要是一個檢查員看錯了,我還真相信呢。”蕭行捶著肩膀,自己就像是一匹馬,麵前吊著一根胡蘿卜,為了這個胡蘿卜他一直往前跑,現在一個不留神,我靠,胡蘿卜沒了。
姚冬聽出話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他們誣陷?”
“你信不信我?”蕭行抬頭問,真想滿世界大吼大叫,誰動我胡蘿卜了!給我交出來!
“我信,我當然信。”姚冬拍著他的後背,生怕他把自己氣背過去,“你彆氣,你彆氣,檢查員肯肯肯定沒憋好屁,但是,這不是還有仲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