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金牌含淚量(1 / 2)

像墜入深海裡。

哭的感覺蕭行已經不適應了,他早就忘記。他首先體會到的是臉上有水,這個感覺他可太熟悉了。他的項目就在水中,哪怕十幾年後退役他仍舊無法離開,今生今世注定和水打交道。液體流過皮膚會留下痕跡,水池子裡的水溫永遠不會太高,所以流下來是冰冷的。

可現在臉上,居然是燙的。

蕭行用手摸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手指尖沾上一滴之後就再也無法收拾,他迷迷茫茫地抬起頭來,周圍的觀眾和眼前的遊泳池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場茫茫大雪。那場雪真大啊,下在他的生命裡,凍得要人命。

在那一場大雪裡,自己忽然間從“家庭美滿”變成了“父母雙亡”。回憶一點一滴地複蘇了,以不可阻擋的力量撕開了蕭行一直蓋在回憶上的幕布,他一直都自作聰明,以為自己“忘掉了”很多事情,其實隻是藏起來了。

蕭行堅信隻要藏起來了就不會再有想起來的那天,但他的人生再一次失策。有些事是注定忘不掉的,好比他跟隨派出所的人去領遺物時,看到那一桌子撞得稀爛的私人用品。

身份證,水瓶,手套,金屬餐盒……蕭行站在桌子邊上,他認識這些,卻還不曾感知父母不在。直到他看到了一個塑料袋。

“裡麵的東西撞碎了,袋子你看看認不認識?”派出所的人蹲著和他說話。

蕭行走過去看看,拿起來摸摸。這個五顏六色的袋子他可以肯定以前沒見過,但是它仿佛要開口說話。

“這個袋子裡麵當時裝了點吃的,點心那一類。”那個人又說。

蕭行的腦袋像被撞了一下,仿佛他也在翻倒的車上。想了一會兒,他才說:“我認識,是我的。”

他快要過生日了,這是爸爸媽媽給他買的蛋糕禮盒。隻是他這輩子都吃不到這個蛋糕,而且再也不想吃蛋糕了。天上像掉下了一把刀子,紮在他的天靈蓋裡,他也是從那一秒才清清楚楚地感知了殘酷,他們死了。

從此之後,自己的人生中失去了兩位最重要的親人。他們不會再說話,不會再回家,更不會再給自己買蛋糕,吹蠟燭。那些長大後的全家願望也成為了泡沫,他沒有魔法,長大讓那一年的父母看一看,他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長大後什麼樣子。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他一直沒能走出那年冬天,生命的齒輪卡在了那裡,無法動搖。他也沒能走出那一年的生日,等不到一句“生日快樂”。

現在,蕭行站在領獎台上,再一次閉上眼睛,更多的淚水流下來。不能哭,不至於。

不能哭,不至於,他又一回提醒自己。

不能哭……但對他而言,很至於。

解說員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本身大部分運動員的情緒都偏向於穩定,在場上就算哭也是因為高興而落淚。“現在我們的蕭行選手也是十分激動,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成績能夠和國家隊打平,這不僅僅是

榮耀證明,也是他通往國際泳壇的第一步。”

“運動員的這一路多麼辛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啊,我們能看到的隻有這幾分鐘的奮鬥和拚搏,但他們是實打實地努力付出。沒有太多娛樂,沒有寒暑假,甚至在休息的時候還會產生愧疚感。讓我們掌聲祝賀這三位!”

話是這樣說,但仍舊有不少人能看出這並不是幸福的淚水,反而像委屈的釋放。姚冬這時候反而不哭了,因為他已經哭不出來,這會兒的感受是心裡滴血,原來一切早有預兆。他是最了解大蕭的人之一,一個人怎麼可能堅強到無堅不摧,永不落淚呢?人又不是機器,總會有脆弱和軟肋。

這樣也好,姚冬一直都希望他能哭出來,隻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憋不住。被觀眾和媒體譽為“情緒最穩定運動員”的人,當著全國攝像頭的麵哭了一個大的。

蕭行的淚水比掉了線的珠子更嚴重,幾乎是以一種無法阻擋的勢頭往外湧,往外掉。他的無聲痛哭沒有任何預兆,連他的身體都沒有準備好,彆人掉眼淚之前會先紅眼眶,他的眼眶也沒預備好。隻有淚腺準備好了,開閘得猝不及防。

潘秀偉教練拿著他的金牌走到了麵前,敏銳如她,怎麼會看不出這是不是高興才哭的?當然不是了。她在隊裡這麼久,在這個行業這麼久,運動員上台激動不是這樣子。但是她選擇不問,大蕭是受過委屈的人,哭是對的。

上一回在水立方,他錯過了一枚獎牌。行業內的不良競爭朝他伸出了黑手,將他的成績徹底抹掉。現在這一枚獎牌以另外一種方式回來,仍舊嘉獎,還是要戴在他的脖子上。

“恭喜。”潘秀偉說道。

蕭行深深地鞠躬下去,看向了領獎台的台麵。

“以後好好努力,期待你為國爭光!”潘秀偉重重地捏了下蕭行的肩膀。

蕭行重重地點了下頭,脖子上有了真實的重量。他看向胸前,全國冠軍賽的獎牌真漂亮,像一個笑臉,讓人著迷。他再次直起身,眼眶無法承受太多的液體隻能任由滑落,多得他不敢眨眼。淚膜一樣覆蓋著眼球,蕭行從白茫茫的雪地裡退出來,頭一回,這樣放任自己想起了父母的臉龐。

他以為自己能忘記的人永遠清晰,還是那麼年輕。今天就這樣想一想吧,蕭行隻給自己幾秒鐘,允許情緒上的不穩定出現。衝出閘門的思念凝聚在他的金牌上頭,水立方裡不止有觀眾、教練和隊員,還有他命運齒輪重新啟動的哢哢聲,這一天他踏出了一步。

小時候最幸福的傍晚,爸爸在做飯,媽媽在數落舅舅不好好吃飯,舅舅在笑,姥姥也在笑。後來一下子就沒有了3個人,隻剩下他和老人。眼中的冰雪下了許久,等到他再次看清楚遊泳池,這場雪是真正地停了。那些人都在,永不會離開。

彆想太多,走出去吧,蕭行對自己說。要是他們還在,也不會希望自己永遠留在這裡。而走出去的唯一道路不是“忘記”,反而是“記起”。因為記得住,所以更加勇敢,蕭行對著沒有人的空氣點了點頭。從他點頭時候開始,肩膀上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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