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從權,我隻能粗略地收拾,您委屈委屈。”
“壽衣買的匆忙,我們也沒啥錢,料子粗糙了些,不過乾淨,您彆嫌棄……”
期間,表情沒有任何害怕,甚至是虔誠的……愉悅的……
極不正常。
就像是……她已經司空見慣了。
什麼人能對死人司空見慣?
兩夥人全都渾身發毛。
而厲長瑛還時不時抬頭,朝東邊兒詭異地淺笑。
變態是吧……
凝視是吧……
為了自保,她選擇忍辱負重地當個“神經病”。
厲長瑛眼神從未有過的溫柔,也從未有過的變態。
那些男人直麵她的目光,頭皮發麻,背後發涼……哪裡還有什麼淫邪的念頭,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厲長瑛收拾完,才走向廟西那六個人。
那半大小子縮了縮脖子,一反之前的熱情,成了膽小的鵪鶉,一對上她的視線,趕緊撇開。
其他男人表情也都有些不自然。
唯有那個做主的男人,看起來很是淡定。
厲長瑛便坐在了他身邊,自我介紹:“我叫厲長瑛,是個獵戶。”
男人沒反應。
厲長瑛奇怪地看向他,便發現,他凍住了。
“……”
原來不是淡定,是害怕的僵硬了。
其他五個人都回避著她的視線。
氣氛怪異。
厲長瑛不得不小聲解釋:“我故意的。”
故意的啊~
半大小子轉瞬便活潑起來,向厲長瑛介紹他們自己。
他們是一家人,年紀最大的爹叫彭雄,潦草男人是老大,叫彭鷹,老二叫彭獅,老三叫彭虎,老四叫彭豹,老幺就是他,叫彭狼。
厲長瑛聽完,誇讚:“好記又有氣勢。”
一家子兄弟都是動物園兒出來的。
彭狼興衝衝道:“我也覺得我們兄弟特彆有氣勢,都是山裡凶猛的野獸!”
他說完,表情忽然變得奇怪,指指厲長瑛,又指指他自己,“你是獵戶,我們是野獸……那不正好打我們嗎?”
厲長瑛:“……”
彭家其他人:“……”
彆說,還真彆說……
厲長瑛此時情商和眼色達到了高點,轉移話題:“我這褲腿兒和鞋都濕漉漉的,得烤烤。”
轉移的十分生硬。
彭鷹已經緩過來,問:“你不怕嗎?萍水相逢,彆人恨不得躲遠遠的。”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但厲長瑛她怕的不是死人,魏老大人也並不可怕。
非要說的話,她怕的,其實是死亡……
厲長瑛道:“人有血有肉地活著,總有些事情,一定得做,怕會生退,那還不如無所畏懼。”
彭家兄弟幾個對視,認同地點頭,瞧著她的眼神都更溫和了。
外頭雨一直下,不見小。
厲長瑛和彭家人圍坐在一起乾烤火,期間就喝了點兒燒的熱水,餓了也喝熱水。
她這處境,完全是飽一頓,饑一頓,饑兩頓,饑三頓……
為了轉移對饑餓的注意力,隻能閒聊。
厲長瑛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也是逃難嗎?家裡沒有女人嗎?”
彭狼大喇喇地掀了家底,“我娘前幾年病死了,我們家窮,我哥他們都娶不上媳婦兒。”
“彭狼!”
彭家四個兄長齊齊喝止他。
農家娶不上媳婦兒也是極丟人的事兒,更丟人的是,那麼多男人,一個都娶不上。
厲長瑛作為“沒人願意娶”的姑娘,勉強也能理解他們,再次有眼色地略過這個話題,轉到逃難的問題上。
彭狼沒心沒肺,“我哥他們當兵,打輸……”
“彭狼!”
這一次,彭鷹的表情格外嚴肅,滿眼的警告。
彭狼立時捂住嘴,渾身上下都寫著“我不能說”,明顯的不得了。
厲長瑛:“……”
看來她又轉移錯了話題。
今日的社交不太成功,總是聊死天兒。但症結也不全在她,彭狼可能是他們家的臥底。
兩個罪魁禍首對視一眼,消停地不再繼續交談。
雨下了半日,終於停了。
厲長瑛急著趕路,便起身向彭家人告辭。
外頭肉眼可見地更加泥濘。
厲長瑛瞅了眼板車,思考片刻,打算棄車背著人走。
正要動作,彭家兄弟幾個走過來。
彭鷹道:“我們幫忙抬吧。”
厲長瑛意外,“不耽誤你們行程嗎?”
“不是大好人嗎?”彭家四個兄長一人站一個角,彭鷹道,“那就不是耽擱,是積德。”
紅事不請不到,白事不請自來。
無人抬棺,潦草收場,人生最後一程走得不夠體麵,是天大的事兒。
厲長瑛一個人也會儘力,可有其他人即便不知道魏老大人的過往,也願意送一個萍水相逢的好人一程,厲長瑛胸中鼓脹,重重地答應。
“嗯!”
她重新為魏老大人蓋上草席,固定好邊角,便舉起白幡。
彭狼接過紙錢。
彭父走到前麵,大聲喊起號子:
“眾人聽好嘞--”
彭家兄弟中氣十足地應:“哎--”
“日落西山了--”
“哎--”
“最後一程了——”
“哎——”
“起棺手穩了——”
“哎——”
四人穩穩當當地抬起了“棺”。
“白幡開路了--”
“哎——”
厲長瑛跟著彭家兄弟一起大聲應,踏出步子,引路亡魂。
“小鬼打發了——”
“哎——”
紙錢灑向天空。
“腳下莫打滑——”
“哎——”
“善人走好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