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嬋發現李府是個鬼地方。
空蕩又安靜地過分,即便是大中午烈日當空,陽氣正盛的時候,依舊陰氣森森。
在這個鬼地方,哪吒也不怎麼說話了。
他好像變成了個木頭樁子,戳一下動一下。
夜晚的時候,楊嬋看到他杵在某個刷上紅漆的木樁上,遙望被屋簷框定的四四方方的絢爛的星空,麵無表情,眸中無光。
楊嬋將房間的木窗推開了些,朝屋外站著的木頭樁子打招呼。
哪吒沒理她。
楊嬋於是抻出大半個身子,雙手支在窗台上,看上去打算爬出來了。
哪吒移過過目光,看著她,涼涼地譏諷道:“翻牆找個高一點的地兒。”
楊嬋想了想,實事求是地說:“我又不是神仙,牆太高了,我怎麼上的去?”
看來還真是有過這種想法。
哪吒冷哼一聲,嘴裡“廢物”兩個字滾來滾去,也沒有滾出來。
他說:“所以讓你修煉,你若是變強了,那個破蓮燈算什麼,這禁錮的天地又算什麼?”
“禁錮的天地?”楊嬋喃喃自語,半晌,也跟著哪吒一同抬頭望天,她眼中隻有萬裡星空,沒有眼前遮擋的屋簷,她好奇地問,“這天地本就廣闊,哪裡禁錮了呢?”
哪吒一愣,轉過頭,看著楊嬋,見她眸中閃爍著晶瑩的星光,低下頭,臉上短暫地流出一點笑意,但這笑意浮光掠影,眨眼間便散了。
“楊嬋,”哪吒說,“你跟我是不一樣的。”
她跟著這世上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這很好。
特彆好。
哪吒想一出是一出,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覺,跑到楊嬋這裡發呆,他一個人發神經就算了,還要拉著打算睡了的楊嬋一起。
他興衝衝地走到楊嬋窗前,不走門,就著窗戶,把她拽出來。
楊嬋“欸”了一聲,哪吒把她的上半身扯了出來,下半身卡在屋子裡了。
這混賬完全是在幫倒忙嘛。
楊嬋甩開了哪吒的手,撐起手,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然後把膝蓋擱在了木窗上,接著將雙腿轉了一圈,露在窗外,輕輕一躍,落到了地上。
落地後,她拽了拽自己寬大的衣裙,稍微整理了一下。
哪吒雙手抱胸,很沒耐心地看著她囉囉嗦嗦,但終究一句話沒有多說,等她徹底弄完時,才問:“弄完了?”
楊嬋點了點頭。
哪吒“嗯”了一聲,張開雙臂,趁其不備,打橫抱起楊嬋。
楊嬋一下子懸空,忍不住驚呼一聲,卻見院子燈火閃爍,似乎月洞外有人影閃過。
......該不會真鬨鬼了吧?
她趕忙蒙住自己的嘴,拽住哪吒的衣襟,隨著他一同飛到陳塘關的上空。
一離開燈火通明的李府,視野在一瞬間開闊,那一團團看不見的烏雲也散了,上空中沒有
房屋的遮擋,風速變大,風中裹挾的味道也跟人無關,那是大海鹹濕的味道。
大海是生靈的起源之地,楊嬋聞著這個氣息,覺得那個陰沉的鬼氣豁然開朗。
她抬頭望向更加遼闊的蒼穹,隻見得天幕上星羅密布,絢爛奪目,漫天的星辰中,一簇簇流星劃過,畫出一道道筆直的白光。
楊嬋淺色的眼瞳裡映入了星空的奇跡,變得無與倫比的美麗。
她窩在哪吒的懷中,雙手放開,在空中像隻自由的鳥,在從地麵向天際翱翔的過程中,妄圖徒手摘得日月星辰。
太乙說她是個凡人,渾身貪嗔癡一個不落。
她就是如此。
不僅如此,她心中的貪念遠比一般的凡人還要深重。
她想星空的奇跡永存,也想要它遍及這世間所有地方。
令她,令這世上所有的生靈,都能窺得這世間的奇跡。
她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這場月光與星辰。
空中的風呼呼地吹,她的頭發被吹散了,幾縷被好好梳上去的頭發落了下來,在風中自由的飄蕩著,它們飄揚著,浪蕩著,然後與哪吒同樣飛揚的長發糾葛著。
“哪吒!”楊嬋興奮地喊。
這喊聲沒有內容,也毫無意義。
但她隻是喊出來,哪吒便能體會到那種躋身於天地間,豁然開朗的心緒,他呼出一口濁氣,呼吸變得輕鬆而自然。
他笑著看著楊嬋,半晌,見縫插針地嘲笑道:“隻是這點程度便這麼開心?”
“楊嬋,你真沒見識。”
楊嬋就是沒見識,她指著更遠的地方,說:“我想去更高的地方。”
哪吒答應了。
他抱著她,去了陳塘關最高的一座塔。
楊嬋從哪吒的懷裡跳出來,站在塔的最頂層,張開雙臂,寬大的衣袖在風中飄揚,掛在她的手臂上,遠看起來像是鳥的翅膀。
陳塘關身處於十萬大山之內,背靠秦嶺,西接橫斷山係,東靠巫山,地勢險峻,高聳的小丘隨處可見。
上天偏愛於此,將奇跡的山川都彙集於此,高山、丘陵、平原、大海......
而在這些奇跡中間,佇立著一個繁榮的邊關小城,陳塘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