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道彆(2 / 2)

“好,”燭九陰點點頭,脾氣很好地說,“那小友可以跟在下再探討探討。”

青牛車繼續往南遠行著。

*

遠在武庚突襲西岐的時候,姬發帶兵東進的步伐就已經壓入潼關之前,猶如壓天的黑雲滾滾而來,大勢之下,潼關的將領臨陣脫逃,沒了影子,風雨欲來時,小狐狸還在兢兢業業扮演她的“薑姬”。

就算帝辛早已明白薑姬已死。

大周反了,武庚發了瘋,帶著朝歌二萬精兵向西橫行,去了小半個月,至今沒有一點消息,朝野裡因為沒了太子殿下那些所謂的改革都落了空,這位積威甚重,又“受傷”多日的君王最終還是被請了出去。

帝辛一走,偌大的後宮裡就隻剩下了小狐狸,她身份已經暴露,當然不能再去前朝招搖過市,隻能待在後宮裡發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小狐狸本狠狠教訓過一次後,就再不敢亂動了,她除了應有的台詞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多說,動也不敢多動,帝辛一走,她就縮在奢華的床鋪上,縮成一團白色的小狐狸,用舌頭舔舐自己身上養了近一個月也養不好的傷口。

她那多出來的一隻尾巴,在刑訊的時候,那群混蛋人類覺得稀奇,在她哀求和慘叫聲中生生砍了下來,露出一塊慘紅的傷口。

帝辛肯留她這個妖孽一命就已經很不錯了,她當然不敢奢求他願意花心思治療她身上的傷,她知道在這個需要交換才能換來點什麼的世界裡,隻有國師才是唯一無償對她好的人。

國師。

一想到他,小狐狸還是十分委屈,不由得在心裡多喊了幾句。

毫無疑問,他是突然失蹤了,連以前交代他手上的國事也被他放到一邊擱置,不然武庚不會在下山回國以後就那麼快掌握大權,小狐狸和申公豹也不會那麼快被清算。

小狐狸現在自身難保,當然也沒有機會去探尋申公豹的下落,想得差一點,可能朝廷這邊的事情結束了,申公豹不需要再呆在這裡,乾脆金蟬脫殼走人了。

可是……明明都說好了一起走的。

小狐狸鼻子很酸,她從底層爬出來,

挨打挨罵挨罰都是經常的事,可是,她從來沒有試過在付出全部真心後被人當做玩笑丟在一邊的感受。

心真的很疼。

明明演彆人都演久了,怎麼屬於自己的心還是那麼疼。

不過,她連疼都隻敢小心翼翼,藏著掖著,她現在活著都困難,思考這些完全是多餘的,而且如果不壓抑自己的難過,到時候耽誤了自己扮演薑姬,傷的是自己。

她蜷成一團,舔舐自己的傷口,心道,她不能再受傷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打算趁著這幾天帝辛不在後宮的時候偷偷跑掉,跑到什麼地方都可以,就算隻做一隻普通狐狸,滾到底層裡跟那些低賤到跟牲畜沒什麼區彆的小妖怪堆裡也沒有關係。

她反正就是從那裡爬起來的,她不怕再爬一次。

而且,比起赤裸裸的爭鬥,在經曆許多過後的小狐狸認為,人的世界遠比妖怪要可怕、複雜得多。

正想著,屋外傳來人的腳步聲,小狐狸嚇了一跳,左右望了望,看到了放置衣物的櫃子,不管二七二十一,先一步把自己塞了進去,微微發著抖,小心翼翼地借著櫃子外的一道小縫隙查看著屋子裡的動靜。

帝辛已經吩咐過,除了他,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獨屬於小狐狸的宮殿,帝辛殺人不眨眼,又毫無忌憚之心,時時發起瘋來,後宮那些女人簡直死著玩兒一樣,沒有人敢不遵循他的吩咐。

所以,敢違背帝辛的指令擅闖宮殿的人是誰?

小狐狸心跳如鼓,害怕來的是武庚的人,武庚那麼想殺她,況且他是帝辛的兒子,就算因此動怒,帝辛也不會為了她這個贗品殺了他真正的兒子,所以,武庚肆無忌憚,而小狐狸戰戰兢兢。

“吱呀”一聲,門開了,外麵灑進來一個由陽光組成的金色二角形,某個人輕輕踏了一步進來。

真的闖進來了!

小狐狸渾身發抖,大腦急速運轉,覺得自己又要大禍臨頭了。

可她光顧著害怕,沒有仔細去看那個人的影子。

他走得很慢也很輕,像是一隻大型貓科動物,走到路上幾乎沒有一點聲音,小狐狸眼前的一縷光變暗,他關上了宮殿上的門,慢慢朝屋子裡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袍,走起路來,那衣服輕輕往後飄動著,小狐狸看著那熟悉的姿勢,心裡冒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她渾身顫抖地更加厲害,眼眶變紅,聚起水光,張了張狐狸的嘴巴,隻能發出一聲短促的又低啞的慘叫聲。

他怎麼來了?

她想。

他不是失蹤了嗎?

如今形勢如此,為什麼還要冒險來到這個於他而言毫無用處的地方?

小狐狸怎麼也想不通,她蜷縮在櫃子裡,明明想不通,明明心也疼的要死,明明也決定好了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人,要好好做一隻四處漂泊的小妖怪……

卻還是期待著他能來到她身邊,推開眼前這扇緊閉著的櫃門,像當年那樣,將她從命運的泥潭中拖出來,將她帶去

更加廣闊、更加安寧的遠方。

想著想著,她的狐狸模樣開始發生了變化?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慢慢變大,四肢慢慢變長,尾巴也逐一收掉,身上白色的皮毛逐漸隱去,尖尖的嘴收了回去,純黑色的眼睛變大變長,拉成一雙狹長而嫵媚的狐狸眼。

狹小的櫃子因為她的變化變得更加狹窄,她幾乎不能動彈了,隻能無聲地流著淚,借著那一線天光,安靜地瞧著他越來越近的影子。

他沒有在空曠的屋子裡胡亂尋找,他不僅知道小狐狸躲起來了,還知道她具體躲在了哪裡。

這隻活著都困難的雜毛狐狸要是躲隻會躲在逼仄的環境裡,用空間換取難得的安全感。

他停在了櫃子的一旁,身處在明亮的天光中,無法借著櫃子上的一條縫隙查看黑暗裡的風光。

他抬起手,輕輕扣了扣櫃子的門,然後聽到再也藏不住的哭聲。

她在哭。

意識到這件事,他的手滯在空中,沒再敲了。

“娘娘。”他的聲音平淡而又冷漠,卻像是冬日裡始終不結冰的水,潺潺流動,溫柔綿長。

裡麵的哭聲更大了。

他低下頭,歎了口氣,說:“微臣救駕來遲,還望娘娘恕罪。”

緊閉地櫃門被“呼”地一下打開,露出一個衣著華貴卻艱難蜷縮的貴婦人,她長著一張美麗卻陌生的臉,那張臉不是什麼薑姬的臉,也不是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是她自己的臉。

是小狐狸,是蘇妲己的臉。

申公豹臉上短暫地躍起浮光掠影一般的詫異,然後又迅速隱去,他上前一步,然後被小狐狸哭著抱住了。

她根本不喜歡做人,可是隻有人才能這麼徹底地擁抱他,於是她的身體順從著她的想法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國師。”她喊。

申公豹伸出雙手,將她從狹窄而黑暗的櫃子裡溫柔地抱了出來,輕輕應了一聲。

“我找了你好久,”她委屈地哭道,“但是一直沒有找到。”

申公豹將她抱到床上,單膝跪在床邊查看她渾身的傷口,隻要不特意使用變身術,她身上那些醒目的傷口根本藏不住,看著看著,申公豹一向毫無波瀾的心泛起波瀾,反應過來的時候,小狐狸在喊疼。

他太失態,抓得太緊了。

“對不住。”他鬆開了手。

小狐狸卻緊緊握住他的手,低頭看著他那張不知為何毫無血色的臉,說:“沒關係。”

申公豹淡淡地“嗯”了一聲,看著他們相牽的手,說:“大周已反,大商被滅不過朝夕之事,你留在這也沒什麼用處了,我帶你走吧。”

這正是小狐狸求得,隻不過在經曆了殘酷的刑罰,在絕望之際,她沒想到申公豹在事情結束後真的可以帶著她一起離開。

她擦了擦眼睛,用力點頭,抱住申公豹,說:“那我們去哪?”

我們?

申公豹聽出她話中的期待,抬起手,將她摟在懷裡,溫柔地撫摸著她

傷痕累累的脊背,心裡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有我們。

他們就這樣離開了瑰麗卻罪惡的商宮,出去以後,小狐狸把蘇妲己的名字又撿了回來,安在自己頭上,要求申公豹不要再稱呼她娘娘了,要好好叫她名字,但申公豹明顯是無視了她的需求。

她一身是傷,變成了一隻小狐狸,掛在申公豹的懷裡,毫無目的地在人間遊蕩。

她本來鬨著要去塗山耀武揚威,被申公豹涼涼地拆台,告訴她,她現在既沒有兩條尾巴,也沒有高強的法力,自身難保,就不要去塗山招搖過市。

她表示很生氣,而且要大生特生,嬌縱的樣子就像篤定了申公豹會好好哄她。

申公豹卻也如她所想,千依百順。

她本來想再作一點搞一出離家出走,但是一個人多遠走幾步,就發現混戰的世道,不太適合她作天作地,她很能屈能伸,又灰溜溜地跑了回去,從背後抱住洞府裡搗鼓藥材的申公豹,宣布:“我決定暫時給她們那群戀愛腦留點麵子,不去招惹他們了!”

申公豹咳了咳,彎下腰,扔掉放在自己腰前的手,完全不理她的宣言。

待她要鬨時,他打量著手裡曬乾可以製藥的昆侖雪蓮,淡聲問道:“你不去塗山,不是還要回青丘衣錦還鄉嗎?”

小狐狸漲紅著臉,被申公豹說過一頓,她知道就眼下的情況回去不過是自取其辱,但她被戳了痛處,開始跳腳,發出刺耳的狐狸叫。

申公豹蒙住她的嘴,皺著眉,不適地說:“閉嘴,不雅。”

小狐狸:“……”我又要鬨了!

她從人又變成狐狸,放心地在洞府裡打滾,滾來滾去的,直到被申公豹勒令過來喝藥。

自從跟著他走出商宮,她的日子就是養傷養傷養傷,喝藥喝藥喝藥,無趣極了。

而且那藥苦的要死,她才不要喝,滿山亂跑,然後被申公豹麵無表情地抱回來。

藥碗懟在嘴邊,申公豹命令道:“一滴不剩喝掉。”

“那我不喝呢?”

申公豹發現她是在認真作妖,瞟了她一眼,道:“你不喝,那我隻能掰開你的嘴了。”

小狐狸熟練地給他拋了一個文雅的媚眼,聲音也變得曖昧:“你喂我,我就好好喝完。”

申公豹聞言,隻安靜了二秒,在小狐狸以為自己奸計要得逞的時候,掰開了她的嘴,把藥灌了進去。

小狐狸一直掙紮,最後還嗆到了,可申公豹真的一滴也不準她浪費,死死捂住她的嘴,任她在自己懷裡撲騰。

撲騰完,那藥也喝完了。

小狐狸嗆的狼狽不已,生氣極了。

申公豹不理她,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狐狸還是在生氣,但申公豹完全不管。

他們睡覺是分開,小狐狸一直不知道申公豹睡在哪裡,申公豹也從來不告訴她,平時她就好奇一下,今天她就非要把他抓出來,趁著他睡覺,也灌他一碗水,好好報複他。

她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水,學著平時申公豹走

路的樣子,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翻遍了洞府然後看到了一隻蜷縮在隱蔽地方的巨大的黑豹。

它喘著粗氣,十分痛苦地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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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知道申公豹是妖怪,但她一直不知道他原型是什麼,申公豹似乎篤定要一直做個人,儘全力要跟妖怪的原身切割,無論怎樣都不會暴露自己妖怪的原身,可是……今天這是什麼?

小狐狸不敢相信那隻虛弱的豹子就是平日裡頂天立地的申公豹。

她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卻還是走上前,然後那隻豹子忽然睜開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月夜裡披著人皮的她。

小狐狸小心翼翼地喊:“國師?”

那隻豹子的呼吸短暫的停了一瞬,他就這樣狼狽地和小狐狸對視一眼,然後迅速在黑夜裡離開,很久也沒有回來。

小狐狸至此再也沒見過申公豹,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說錯了話,或者做錯了事,申公豹又不要她了,她後悔極了,然而等無可等,從洞府裡跑到山外的時候發現這山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禁製,怎麼也出不去了。

她隻能蜷縮在結界裡,祈求著申公豹的又一次來臨,在此期間,她的傷奇跡般地好了,不止如此,她陡然多出千年的修為,長出了五條尾巴,她左想右想,想到申公豹手裡那些非要灌到她嘴裡的藥和他身上無法痊愈的傷以致要在黑夜裡變成他厭惡的原型。

她忽然發現自己犯了大錯。

申公豹在半個月後還是回來了。

隻不過,他這一次傷重得就算變成人也藏不住了,他的黑袍浸滿了血,衣服結成了堅硬的紙,抱起來非常咯人。

小狐狸一看到他就立馬抱住他,生怕他再次跑掉,可她不管怎麼像人一樣擁抱他,他都會離開。

他這一次就是來道彆的。

他坦白了自己的傷情,說是修煉萬年的仙人傷的,治不好也活不長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把留給自己的保命藥給我?!”

“保命藥?”申公豹搖了搖頭,說,“我留著它不是保命的,嗯,這昆侖雪蓮算是我過往的紀念品吧。”

“騙子。”

小狐狸吼道:“大騙子!”

申公豹點點頭,溫聲道:“我本就是騙子。”

小狐狸愣了愣,聽他說:“不管我怎麼模仿做個頂天立地的人,我都是爛心爛肺的妖怪。”

“我狹隘、嫉妒、傲慢、敏感、貪婪,”他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這就是我,天生的妖怪之心。”

小狐狸紅了眼眶,哭道:“我不懂,你為什麼非要做個人?!”

“不知道。”申公豹想了想,說,“我可能認為做人很好吧。”

“可是你為了做人累成這個樣子,又傷成個樣子!值得嗎?”

申公豹閉上眼,想起很多年前,元始天尊遠行在雪中頂天立地的背影,摸著滾燙的心,說:“或許,是值得的吧。”

小狐狸跑上前,又一次抱住了他。

申公豹回擁了她,然後拉著她的手,來到了鋪滿書卷的石桌上,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還是剛剛撿到小狐狸時,抓住她的手,教她寫字,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字字清晰。

小狐狸一直在掉眼淚,淚水落在竹簡上,洇濕了上麵清晰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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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公豹停了筆,他道:“我這次回來是跟你道彆的。”

小狐狸瞳孔一縮,立即偏過頭去看他,申公豹解釋道:“為了闡截合流,闡教由我開始挑動起了闡截曠世之鬥,這一場大戰,就算是贏,也會是敗。”

“闡截所有的損失,人間所有的災難,這一切的因果,我身在其中,必定要承擔。”

“我注定因此而死。”

小狐狸想要掙紮,申公豹從背後輕輕擁著她,溫柔地抓著她的手,在空白的竹簡上,濃墨重彩地落下一個“死”字。

“娘娘,”他依舊那樣稱呼她,“我既不想重傷病死在路上,也不想被隨便什麼人殺掉。”

“我想死在我師兄手裡。”

“這是我欠他的,我也跟他說好了,”他臉色蒼白,神色平和,“善惡終有報,這是我作為人的圓滿。”

“……那我呢?”她哭著問。

申公豹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吃下了昆侖山的千年雪蓮,以後就不會再被人隨意欺負了。”

“娘娘,”他說,“活著,對你而言再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你不用依靠誰,也不必和什麼人做交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臉上流露出一個笑,“你頂天立地做個人也好,逍遙自在地做個妖怪也好,隨你喜歡。”

“你自由了。”

小狐狸抓住他的手,忽然說:“我喜歡你。”

申公豹愣了愣,拿筆的手滯在空中,聽小狐狸說:“我想去塗山耀武揚威,也想回青丘衣錦回鄉,還想去昆侖山看你過去的時光……”

她握筆的手攥成了拳頭,哭著說:“但這一切的重點是和你一起。”

申公豹眨了眨眼,麵對小狐狸終於說出口的直白的告白,一如既往地平靜,他說:“我有一顆妖怪的心,我狹隘、嫉妒、自私、傲慢、貪婪、偏執,好像很難學得會這些美好的感情。”

“可我就是妖怪。”小狐狸反駁道。

“是啊,”申公豹說,“我現在發現人和妖怪其實也沒什麼差彆。”

他將懷中的小狐狸抱在鋪滿書卷的石桌上,低下頭,看清了她的原身,他用手指點了點她的眉心,就像當年元始天尊點化他一樣點化了這隻與當年的他一樣執著、一樣可憐的小狐狸,他笑著說:“你的生命還有很長的時間,就算沒有我,也要一個人走下去。”

“不要彷徨,不要猶疑,不要絕望,不要怨恨,”他抬起頭,放下點化的手,溫柔地說,“你會成為天之外最自由、最光明、最坦蕩、最厲害的仙狐。”

他這個爛心爛肺的妖怪在謊言和陰謀之外,將他全部的真誠、美好堆在她麵前。

“娘娘,”他的笑容無比真誠,“做你自己的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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