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生:「小遠,你們在這裡等著我,我朝一個方向遊,看多久能摸到岸,如果是岩壁的話,我就遊回來,再換個方向遊,多遊幾次,肯定能找到陸地。」
「好的,潤生哥,但不要遊太遠,我們呼應喊著,當你覺得快聽不到我們聲音時,你必須要返程回來,不然我們可能就在這裡走散了。」
潤生身上是有火柴和火摺子的,但經過先前冰凍,再加眼下落水,肯定是都不能用了。薛亮亮感慨道:「下次出來,我一定要隨身攜帶防水手電。」
「亮亮哥,你就算帶了也沒用,我們的行李還都在貨車上。」「哦,也是。」
正當潤生準備開始遊時,先前嗆了好幾口水的譚文彬忽然叫了起來:「下麵有東西,在摸我的腳!」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潤生沒有遊出去,而是向下潛入。
譚文彬繼續喊道:「是手,我踹到了手,不止一雙。」
薛亮亮也說道:「對,我的腳也碰到了,剛剛好像是踩到一個人的頭。」
李追遠個矮,入水也就沒他們多,但這時他也感覺到了,不僅是感覺,當他伸手向前時,在黑漆漆的前方,摸到了一個肥脹油膩的東西。
這東西,有鼻子有眼的。
李追遠立刻收回手,是一張人臉,就在自己麵前幾分米處。
薛亮亮:「彬彬,這是你的胳膊麽?」
譚文彬:「我在抱著你啊。」
薛亮亮:「你現在沒有在抱著我。」譚文彬:「...」
潤生這時浮出水麵,甩頭後說道:「小遠,下麵全是正在上浮的屍體。」「咕唯..」
「咕唯..」
附近,不斷傳來氣泡聲。
潤生說道:「這是屍體膨脹浮出水麵後溢出的屍氣,它在放氣。」
李追遠抬起頭,看向完全看不見的頭頂:「我們現在應該位於祠堂下麵的山體裂縫裡,這些屍體,就是我們先前沒出來時,在祠堂裡看見的那些被害者。」
在空間夾層裡看見的東西和現實裡會有些區彆,但也會有聯動。
村子裡的人再猖狂,也不會蠢到把他們殺害人的屍體全都整齊擺在祠堂裡頭,那麽既然先前那些屍體都在祠堂中央的位置,意味著它們的定位坐標,就在這一豎線上。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毀屍滅跡的好地方,殺了人,把屍體往這兒一丟,真就是神不知鬼不覺。譚文彬小聲開口道:「他們...他們不會變死倒吧?」
要是這些屍體此刻全都變死倒,那自己四人定然是要沒了。
就算隻有兩三頭變死倒,潤生一個人也隻能應付一個,其餘的,也都能給自己仨人給啃死。「不會的。」
「小遠哥,沒事的,你不用安慰我,我能勇敢麵對。」
「這上頭祠堂裡,是很高明的福中取福的格局,福裡有平安,自然有鎮壓邪祟的功效,這些屍體,理論上就不可能變成死倒。
除非這會兒上頭有人發了瘋,把祠堂給砸拆了,連柱子也都推倒,這樣才可能讓下麵失去壓製,但也就至多一兩具屍體能變死倒。
想要他們全部變死倒,就得去改一下祠堂裡的風水,中性偏良的風水格局不好改,但福澤中取福澤的這種極致格局,卻比較容易改成從一個極端向另一個極端。「
譚文彬:「小遠哥,你隻需要說第一句話就好了,後麵那幾句話不用說的。」李追遠:「抱歉,我習慣這種解題思路了。」
自己似乎一直有這種思維慣性,那就是每看到一個陣法,自己腦子裡第一反應是如何將它改得更壞更狠厲。都怪魏正道!
當然,自己現在有這種想法,也不算太奇怪,這裡幾乎每一具屍體,都是橫死,怨念本就不小,而先前空間夾層裡所體驗到的可怕冰冷,其實就是這些屍體怨念實質化的表現。
並且祠堂的陣法雖然能杜絕它們變死倒的可能,但畢竟不是專門鎮磨邪祟的,所以怨念隻會不斷累加,且屍體則都在這水潭下不斷被浸養。
可以說,這裡就是個可怕的「沼氣池」,隻需專業技術人員上去點個火,就能徹底引爆!這時,李追遠聽到了密集的水流劃動聲,不是動物不是魚,很輕微。
他開始根據聲音,在腦海中確定位置點,然後,他很快意識到,這些屍體浮上水麵後,開始慢慢地產生移動譚文彬:「咦,我身邊的屍體漂哪兒去了,剛剛還有好幾具靠著我呢,現在都沒了。」
薛亮亮:「我這兒就隻能摸到一具了。」
李追遠馬上道:「亮亮哥,你順著你身邊那具屍體前後摸一摸,看能不能摸到其他屍體。」
「好,等一下。」一串近距離的水流聲後,傳來薛亮亮的回答,「小遠,前後兩端都有,它們好像排隊了。」譚文彬:「排隊,乾嘛?」
李追遠舒了口氣,說道:「它們在給我們搭橋,指引我們上岸。」
薛亮亮聽到這話,先被嚇了一跳,隨即馬上意識到不妥:「媽的,謝謝!」薛亮亮問道:「小遠,方向是順著頭所朝的方向走是麽?」
「對,先按照這個方向。」
「那你們跟上,扶著這些屍體挪過去,不要掉隊,我第一個,彬彬第二個,潤生你和小遠在後麵。」接下來,四個人像是扶欄杆一樣,扶著屍體在水潭中行進。
這些屍體,普遍偏胖,也有些瘦的,那就是近期剛被害死丟進來的人,還沒來得及變成巨人觀
尤其是在經過一具最為正常的屍體時,李追遠的左手劃過時,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怎麽的,正好嵌入對方的手中,一時間,竟然拔不出來。
「小遠?」身後的潤生見男孩停下了,趕忙詢問。
「我沒事。」李追遠用另一隻手,去觸摸這具屍體的臉龐。盲人摸骨,他不會,但這倆要素,他要麽有要麽有過。
通過觸摸,李追遠腦海中浮現出這具屍體的麵容,雖然不是很清晰,但能夠認出,他就是朱陽。李追遠的手從朱陽臉上收回來,想拍一拍他的胸膛,示意他「節哀」。
雖然勸死者節哀,有些怪怪的。可眼下,隻能當做其死不瞑目。
然而,手這麽一拍,卻拍陷了進去,竟然滑入了對方的胸膛內。他...被開了膛。
李追遠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麽村裡人殺了人搶了東西還不夠,還得這般對待屍體。不,更合理的解釋應該是,不是死後侮辱屍體,而是被虐殺的。
再聯想起先前「當鬼」踹開民居的門,所看見的床上和櫃子裡的屍水,以及譚文彬取來的臘肉難以想像,在當下這個年代,竟然還有這種濃鬱的惡,還存留於世。
伸進朱陽胸膛裡的手,還在裡麵摸到了硬硬厚厚的東西,細抓兩下,還能揉碎散開。是書。
是朱陽放在車裡,閒暇時看的那種每本都厚厚的印油盜版小說。他們把這些書,全都塞進了朱陽身體裡。
「我懂了。」
原本卡著李追遠的手,鬆開了。
男孩將手抽出,沒再做停留,繼續往前,追上前麵倆人
這水潭的麵積,真的大得可怕,即使是有屍體可以扶著休息借力,大家也都漸漸體力不支。
而要是沒這些屍體做「路標」,想要在完全漆黑的環境下找到岸,幾乎是癡人說夢,就算潤生一門心思朝一個方向遊,遠了也會偏離直線。
終於,前方傳來出水聲,上岸了。
潤生在後頭,提了李追遠一把,讓李追遠上了岩石。四個人,全都疲憊地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李追遠:「空間夾層裡的時間大概率和外麵是一致的,現在外頭應該還是天黑,我們不要耽擱了,趁著天黑出去。」
四人全部站起身,除了潤生外,另外三人剛起身就又都是一陣搖晃,這是在水裡泡了太久,已經有些不適應陸地的重力感J.
薛亮亮:「最後一具屍體,是斜朝向這裡的,我們沿著這個方向走。」
四人順著岩壁外的那一小段凸起行進,可以感覺到這裡是彎彎扭扭的,但越是走就越能察覺風的呼應,隱約間,也能看見一點光亮,是月光。
而人身側,水酒也在這裡縮小,變成了類似溪水一樣的存在,想來村裡人拋屍時是不會往裡走那麽遠的,在外頭就拋下去,讓水流將屍體帶入最深處的水潭。
繼續往外走,終於豁然開朗,看見了頭頂的月亮。
這裡,應該位於村子所在位置的山坡下,而通往主道的小路,在村子另一邊。李追遠和薛亮亮同時指向了一個方向,是走山裡。
再穿過村子回主路,顯然是不可能的,萬一被發現了就是找死,唯一能選的,就是繞山。
這次,換李追遠走在隊伍最前麵,剛順著斜坡上去沒走多遠,男孩耳朵裡就聽到了動靜,他馬上抬起手做下壓動作。大家全都蹲下來不動。
李追遠慢慢往前挪,他聽力好,很快就聽到了坡麵上方樹下草叢裡傳來的對話聲,是一男一女:「你說你猴急什麽,彆把我褲子扯壞了!」
「那你還不趕緊脫,可急死我了。」
「我不正在脫麽,你撒手,再不撒手我就不給你弄了。」
「我的姑奶奶,你彆耽擱時間了,你男人晚上是喝了酒,但他酒量好,說不定後半夜就醒了,到時候發現你不在床邊躺著出來找你怎麽辦?」
「怕啥,他醒來起碼也是後半夜了,不夠你弄一次麽?」「我想弄一次後,休息休息,再弄一次。」
「瞧你這個死樣。」
很快,那邊就傳來男女的悶哼聲。
李追遠側過身,對身後的潤生做起了手勢,示意他上麵樹下有兩個人,待會兒直接出手製服他們。
擔心潤生會有所顧慮,出意外後被對方發出動靜,李追遠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是潤生可以看情況,選擇極端點的處理方式。
潤生用力點頭。
可當李追遠剛做出行動的手勢,那邊的悶哼聲就在男人的長吟之下,結束了。李追遠和潤生,僵在原地。
男孩覺得,自己做手勢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沒想到,對方速度更快。「怎麽樣,舒服不?」
「你倒是舒服了,給我弄得不上不下的。」「沒事,等第二次,就久了。」
「這次村長應該打了個肥貨吧?」「肥個屁,車上裝的是鋼纜。」
「咋可能,我聽說鋼纜可值錢了。」
「值錢是值錢,可不好出手,賣山下鎮子上太紮眼,那車,也隻能拆了處理賣賣廢鐵,還隻能一點一點賣。」「那現錢呢?」
「現錢倒是有一些,但村長說,那四個最肥的年輕的,不見了,他們衣服穿得可好了,一看兜裡就揣著不少錢。」
「人能去哪兒了?」
「誰知道呢,本來村長打算組織大家上下路地去找一找的,可村裡不是出了怪事麽,今兒就隻能請人來做法,就都耽擱了。」
「這事兒可真夠奇怪的,根本就沒人,那兩扇門就自己破開了,裡頭櫃子也被打開了,我家門口曬的玉米棒子也丟了好幾捆,屋子裡臘肉也被偷了,邪門得很,你說,會不會是冤魂出來搞事了?」
「怕個啥,就像村長對咱們說的那樣,再厲害的鬼,也怕殺豬匠,更何況咱村,從老到小,哪個手上沒沾過血腥的。在鬼眼裡,咱們村才是真正的活閻王,哈哈哈!」
「哪有這麽快的活閻王。」
「第一次不算,你等我再緩一會兒,保證讓你滿意。」「那這次,是沒撈到多少油水啊。」
「沒事,村長找到那司機家裡的地址和村裡電話號碼了,還在車裡找到那家夥給自己老婆寫的情書和給女兒的信,到時候就打電話過去,騙她男人出車禍住院了,讓她和女兒帶著家裡錢趕緊過來,他女人不算老,還能生養,女兒也不算小了,都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要不乾脆你給買了算了。」「說啥呢,兩個我可買不起。」「你還還真敢想啊!」
「逗你玩呢,你還不知道麽,我心裡隻有你。」
「不好,我家屋的燈亮了,那東西醒了,我得趕緊回去。」
「該死的!哪天找個機會,給他後腦開一記,也丟那池子裡去,這樣咱們以後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他死了,也輪不到你,我得先去問村長要不要。」
「沒事,偷來得更香。」
「彆光顧著放屁,幫我想一下回去怎麽解釋。」
「就說你看見狐狸偷臘肉了,你出門追狐狸去了。」
倆人快速收拾好衣服,然後急匆匆地從坡麵也就是李追遠四人頭上往回跑。等他們離開後,四人才重新起身往坡上走。
行進時,大家格外小心,生怕會有捕獸夾子。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或許,相較於捕獸,這個村子的人更喜歡獵人。好不容易,繞了一大圈,終於上了山。
這塊地形,因為有一片光滑的山體麵,所以是上山難下山容易。
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村子,因為祠堂位於最靠山側的全村最高點,所以在這裡往下滑的話,正好可以落在祠堂後麵。
「好了,就送到這裡了。亮亮哥,彬彬哥,你們隻需要繼續往前走,下了這座山就能上主路了,記住,彆在主路上走,要在路側麵走,走到鎮上,去報警。
要是看見外地車牌的卡車,可以嘗試攔下他們求助。」
薛亮亮疑惑道:「小遠,那你呢,你不和我們一起下去?」
譚文彬用力舔了舔嘴唇:「小遠哥,我覺得讓亮哥一個人去報警就可以了。」李追遠搖頭:「不行,一個人容易出意外,山路不好走。」
「那好吧。」譚文彬一臉失落。
薛亮亮看了眼譚文彬,又看了一下神色平靜的潤生,最後,目光落在李追遠身上,很嚴肅地問道:「小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要留下來做什麽?」
男孩臉上流露出靦腆的笑容,轉身看向下方夜色裡靜謐祥和的村落,用清澈的童聲回答道:「這村子太安靜了,我想讓它,熱鬨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