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廷銳點起一根煙,抽了一口:“前年我還回頭查過,隻知道當時那個項目所出的事,比我知道的還要嚴重許多,但項目的相關信息和檔案,都被封存了,無法調閱。”
譚文彬笑道:“您還真是對它念念不忘,像是對待白月光一樣。”
羅廷銳也被這個比喻給逗笑了:“確實,畢竟那會兒我年輕嘛,而且參加工作也早,不比你們現在大多少。
其實後來的工作中,我還遇到了好幾次更嚴重也更匪夷所思的。”
譚文彬期待地說道:“您再講講。”
“講不了,高句麗那件事,我是無權調閱當時檔案,後頭的這幾件事,我本身就屬於該被保密封存的檔案一部分。”
“唉,真可惜。”譚文彬很是失望地歎了口氣。
“這種事,你們以後也會遇到的,到時候你們也會被要求保守秘密。
好了,說說眼下的事兒吧,不說地宮什麼的了,光是你們發現的那條地下河,就夠把馬一鳴主張的方案給斃掉了。”…。。
薛亮亮開口道:“其實這件事也不關馬組長……”
“上頭是清楚的,但出了事,總得有人擔責,當然,也不會真的著重處分他,主要還是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來。
我是不想去見他那哭哭啼啼的樣,也懶得去安慰他,自建國以來,多少路橋旁都豎著烈士紀念碑,我自己都親眼目睹過許多,而慰藉他們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家園繼續建設下去。”
說著,羅廷銳就舉起手中裝著豆奶的杯子,大家也都舉起杯,碰了一下。
譚文彬一口乾了豆奶,心中不禁感歎:到底是大領導,上價值時比自己家那親爹要自然多了。
“亮亮,你過兩天就和我去另一個組裡,我們要集中攻堅那套方案了,爭取早日完成。”
“好的,老師。”
“小遠,你呢?”
“啊?”李追遠指了指自己,“我還可以繼續去麼?”
“我是想問你,剛經曆了這種事,需不需要放個假休息一下?”
“好吧,休息。”李追遠點點頭,他也是覺得累了,而且他還得去一趟豐都。
“嗯,你還小,要注意勞逸結合,平時也要積極鍛煉身體,我聽說,神童的身體普遍都不太好。”
“沒有那麼誇張的,老師,不過您的話,我記住了。”
薛亮亮主動提起了一件事:“老師,我們當時不是主動吸引那條東西救人的。”
“我知道,你剛剛不是講過了麼。”
“我不想冒領這個榮譽。”
“亮亮啊……以及你們,也都聽著,有時候我們都夢想著讓自己做一個絕對純白無瑕的人,但這個世上難免會有灰塵,有時甚至會刮起風沙。”
“這個道理我懂,可是老師……”
“出了這檔子事,要是有個先進典型可以立起來,馬一鳴他們,也能好過很多。”
“我明白了。”
夜宵結束後,羅廷銳就先走了,四人則回到了招待所。
譚文彬有些意猶未儘道:“萬州烤魚的味道確實不錯,我覺得在這裡學了技術去外地開分店,肯定能賺錢。”
薛亮亮:“你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可以給你投資。”
“彆彆彆,我就提一嘴而已,賺錢哪有學習重要。”
緊接著,譚文彬又小聲問道:“這個,榮譽,可以加分麼?”
“我們海河大學,不難考的,而且這次的事,會對社會保密。”
“哦。”譚文彬垂下了肩膀。
潤生問道:“你就不能想其它方法加分麼?”
譚文彬聳了聳肩:“其它方法就是我親爹在崗位上光榮了。”
潤生被噎住了。
譚文彬帶出來的那一大團爛稻草一樣的東西被裝在袋子裡,李追遠將這袋子和一張紙一起交給了薛亮亮。
“亮亮哥,紙上寫的是還原方法。”
“你放心,我過兩天才去進那個組和老師彙合,這兩天我就開車回山城,找單位先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薛亮亮掃了一眼紙上所需的東西,“材料並不難弄,大部分都是現成的,但你既然想保密肯定不能去找文物單位,我那個朋友倒是可以做,但他花費的時間會比較久。”…。。
“沒關係,先拿去慢慢處理複原吧,主要這個東西帶出來了不能在外界環境裡放太久,我這兒也沒有很好的儲存條件。”
“行,交給我。那你接下來就去豐都了?”
“明天潤生哥還要換一次藥,我們後天就去。”
“路上注意安全,要回去時聯係我,我給你們訂票。”
“走的時候會和哥你說的。”
第三天一早,李追遠就和潤生譚文彬一起前往豐都,中途先是坐車,然後改乘了船,直接在豐都縣城碼頭下來。
其實,最省事的方式就是打丁家的電話,讓丁家幫自己查找豐都陰家的人還在不在,但那畢竟是柳奶奶的關係,李追遠不太想這樣做,先自己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吧。
自下碼頭起,就十分喧囂,一路朝上的街麵上,人頭攢動,商販林立,這是恰好趕上了豐都鬼節廟會。
譚文彬很是激動,這邊看看那邊瞅瞅:“嘿,彆說,這兒的廟會的確比咱南通的廟會要熱鬨好玩得多,不,咱家那個壓根和人家沒法比。”
李追遠:“彬彬哥,旅遊本來就是從你待膩的地方去一個彆人待膩的地方。”
“哦,也是,我差點忘了,你回南通也相當於旅遊了。”
“嗯,差不多吧。”
“不過小遠,我是真覺得川渝這邊的人,更熱愛也更懂得生活,在咱們那兒我下了晚自習連個夜宵攤都不好找。
哈,我要吃那個,你們要不?”
各種地方特色小吃,讓人目不暇接,而且價格還都很便宜,連一向勤儉持家不喜歡在外麵吃飯的潤生,這次都沒心疼錢。
三人到處品嘗著,就當解決了午飯,而且在這種氛圍環境下,潤生吃香的舉動,倒也不算引人注目了。
譚文彬來到一處鬼臉麵具攤前,兩個師傅正在畫製,他站邊上瞧了好一會兒,然後讓師傅給自己畫了一個孫悟空的麵具。
鬼臉麵具他是不敢買了帶走的,否則晚上起夜尿尿時掃上一眼,得被嚇出一身冷汗。
畫好後,給了錢,譚文彬把麵具戴臉上,比劃了一個猴子動作:
“呔,妖怪,將我家小遠交出來!”
接下來,又來到一處茶攤前,時下各地廟會都很流行蓋碗茶,裡麵往往會放糖或者各種水果晶,逛累時買一杯喝,很愜意。
隻是這兒的蓋碗茶明顯和其它地方不同,是現場衝泡的,具體聞不出來是什麼茶葉,但味道很濃,打著的橫帆上左邊寫的是“迷魂茶”,右邊寫的是“孟婆湯”。
譚文彬買了三杯,三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喝著,味道還可以,很濃卻不苦。
廟會以本地人居多,但被鬼節吸引來的遊客也不少,還能看見一些外國人。
“小遠,這上麵真的是閻王殿麼?”潤生指著上頭的建築群問道。
“是酆都大帝,主管冥司,乃天下歸魂之宗。”…。。
“聽起來好厲害。”譚文彬抿了口茶,“他是本地人?”?“有說法是,酆都大帝就是陰長生,他是東漢皇後陰麗華的弟弟,不貪戀家裡富貴一門心思想著修道,最終得到緣法,在豐都白日飛升。”
“皇後的弟弟?”譚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修什麼道啊。”
“各人追求不同吧,你前天不也拒絕亮亮哥投資你去開萬州烤魚分店麼。”
“原來我也這麼出淤泥而不染啊。”
潤生問道:“小遠,為什麼這裡每家店鋪前,都要擺個小水缸?”
李追遠:“應該是某種習俗吧。”
喝完茶,三人就繼續往上走,接下來,李追遠準備找白事鋪子問問本地撈屍人的事,如果姓陰的話,那就給對方家裡送一筆錢就當了結了地宮裡的那段因果。
過了“豐都鬼城”的大牌坊,在後頭看見了一座石碑,石碑上寫著一段話:
“子不夜行,則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這段話出自晉代葛洪的《抱樸子》,講的就是陰長生曾說過的話,大概意思是,他成仙後才知道世上有多少神仙,就如同你晚上不出門走,就不知道晚上有同樣行夜路的人。
這段話對於現在的李追遠而言,有另一番感慨,沒接觸撈屍人之前,他是不知道世上還有死倒這種東西的,等接觸學習之後,才發現真的不少,而且還有很多同行。
順著石碑往裡看,正對著一家店鋪,上麵店牌寫著:“陰君棺鋪。”
店鋪門口豎掛著兩張牌,上書“升棺發財”、“福至運來”。
陰君是陰長生的尊稱,所以店主不一定姓陰,但既然是棺材鋪,那也應該有點撈屍人的關係。
比如自家太爺,以前就和上下遊白事產業鏈的關係很好,一直到太爺自己開始搞產業鏈後才反目。
走進店鋪,裡麵比較冷清,裡頭深處擺著一紅一黑兩口棺材,至於櫃台上,則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型棺材,像是玩具手辦。
而且還畫有不同風格圖案,有奧特曼的、阿童木的還有變形金剛的。
譚文彬拿起一個棺材,打開,再閉合,讚歎道:“真精巧,老板也很有商業頭腦,但路線選錯了無論多努力,也沒啥意義。”
適逢廟會,其它店鋪裡客流很多,就這兒還冷冷清清,不管是本地人還是遊客,顯然沒幾個願意逛廟會時順便買口棺材或者買個小棺材玩具回去。
譚文彬連續開關了好幾下,笑著問道:“小遠,要不咱買倆個帶回去後當文具盒?”
“你好,看上哪個了,兩個一起買可以算便宜。”
內屋簾子被掀開,一個和譚文彬一般大的女孩端著麵碗走出來,她皮膚有一點黑,但個頭在本地人裡算高的,而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爽朗勁兒。
“來,這倆,我要了。”…。。
“要嘚。”
譚文彬知道李追遠要問事情,所以他就先買個東西。
潤生問道:“再買個送給周雲雲?”
譚文彬聽了沒生氣,反而有所意動道:“嗐,彆說,還真挺浪漫的。”
女孩老板笑著說道:“要麼,有情侶款的。”
“來一套。”
“好,給你拿。”女孩從下麵拿出兩個小棺材,一個黑色一個紅色,做工很精致,而且帶凹槽卡扣,倆棺材能拚接到一起。
譚文彬笑道:“真好玩。”
女孩老板應了一聲:“那是,我要是女孩子,收到喜歡男孩送我這個,我肯定高興死。”
李追遠疑惑道:“你不是女孩麼?”
“啊,我是啊。”女孩老板笑了起來,“說岔了說岔了。”
見譚文彬真的付了錢且將四個小棺材包了起來,出於同桌情誼,李追遠還是問道:“彬彬哥,你真要送周班長這個?”
“我就是單純覺得挺好玩的。”譚文彬翻了個白眼,“真送?我又不傻。”
女孩老板不滿道:“咋不能真送啊,說明那女孩不懂內涵,這才是咱傳統文化裡的浪漫。”
譚文彬點點頭:“雖然我還是不會送,但我覺得你說得對。”
“聽你們口音,你們是外地來的遊客,哪裡來的?”
譚文彬:“南通。”
女孩老板疑惑道:“南通是哪裡的?安徽的還是江西的?”
譚文彬:“江蘇的。”
“哦,江蘇我知道,金陵蘇州揚州淮安徐州那些,都老有名了,南通……也有名的。”
譚文彬故意調皮地問道:“比如?”
“比如……”女孩老板卡殼了。
李追遠準備問正事了:“老板,你知道附近的撈屍人麼,就是村子裡專門負責撈漂子的。”
“撈屍人?”女孩老板疑惑道,“你們要撈誰?”
“不撈誰,就是打聽一下,你認識麼,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你認識姓陰的撈屍人麼?”
女孩老板“蹭蹭”快步走進內屋,很快,簾子再次被掀開,隻見她左手持黃河鏟走了出來:“我就姓陰,我叫陰萌。”
李追遠沒料到,居然這麼容易就找著了,不過他還是繼續問道:“你家有族譜麼?”
“你問這麼詳細想乾啥?”
“送錢。”
“有的。”
“方便拿出來讓我看看麼?”
“看了就給錢麼?”
“上頭要有陰之望的名字。”
“陰之望,有的。那都快兩百年前了,我記得很清楚。”
“嗯?”
“族譜上記載著,萬縣出了條吃人的大蛇,他帶著人去抓蛇,結果去了就沒回來,我去拿給你們看。”
“不用了。”李追遠看向譚文彬,“給錢吧。”
譚文彬把錢拿出來,放在了櫃台上,這錢紮著紅繩子。
陰萌先拿起錢,然後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咋了,你們在哪裡碰到他變的死倒了?”…。。